夏太監歎口氣,道:“這話咱家原不該說,隻是咱們兩家誰跟誰,咱家就透個氣,這事絕對沒差,當時元妃娘娘就在禦花園裏拿手拚命捶打腹部,還大叫著:‘你別來找我,別想從我肚子裏投胎轉生,我打死姓秦的你個妖孽!看你還怎麼害我!’哎呦呦,當時多少眼睛都看見了,都被元妃那瘋狂樣子嚇怔住了,等反應過來時忙把她止住,可回宮請太醫一看,那孩子還是掉了,聽說是個公主,可皇上子嗣少,就是公主那也金貴著呢。皇上得了信氣得連奏折都看不下去了,連砸了幾個盅子,滿禦書房的奴才幾乎都遭了殃。皇上本想把元妃賜死,可皇後說事情也許另有隱情,即便沒有,也可能是元妃一時失心瘋了,這麼勸了幾回,皇上才銷了些氣,隻貶了娘娘份位。不是我說,你們怎麼沒注意過原來娘娘有失心瘋呢,唉。”

賈母聽他說得真,想來是真的了,又震驚又迷惑,因求道:“公公從來是個有本事又慈悲的,好歹可憐一下我們,想辦法讓我們骨肉親人的見上一麵吧,老身這裏多謝了。”

夏太監忙不迭搖手道:“不成不成,不是咱家心硬不講情麵,實在是皇上吩咐了不許家人探視,咱家就是再膽大也不敢逆了皇上的意思不是。”

賈母跟賈璉又使個眼色,賈璉暗暗翻了個白眼,還是又掏出幾張銀票,賈母遞給夏太監道:“公公最是仁慈的,還請看在國公爺和老身的麵子上,好歹替咱們籌謀一二。”

夏太監接過銀票看了看,喜的眼睫毛都開了花,歎道:“罷了,咱家就看不得別人傷心,就想想辦法,這一個月內咱家定會相出辦法來,到時候自會派人來通知你們怎麼做。唉,真個元答應也是,這到手的鴨子都能飛了,咱家在宮裏四十年就從沒見過這樣稀奇的事,唉……”

送歎息不止的夏太監走了,賈母呆坐回椅子上,雙目無神叨念道:“怎麼可能,元兒怎麼會有失心瘋啊,她為什麼要害自己千辛萬苦得來的孩子啊。”

那王夫人在屏風後聽得卻險些暈過去,臉色青白一片,呆呆低聲自語道:“不可能,那秦可卿怎麼可能轉世到元兒肚子裏來討債,這怎麼可能,不可能。”她如木偶般獨自回了自己正房,倒在炕上,嘴裏隻一遍遍叨念著“不可能”。

大廳上賈赦有些幸災樂禍道:“嗬嗬,真新鮮了,二弟,你的女兒真好啊,連自己孩子都舍得下手。你們天天說家裏出個鳳凰,抖得什麼似的,現在好,這鳳凰不但自己不學好,還連累家裏沒了進益。哼,她犯錯憑什麼罰我們俸祿。”

賈政聽著這話不像,可自己是弟弟,也不好辯駁,隻好言安慰賈母。

賈母垂淚半晌才道:“這事情絕對有問題,元兒說姓秦的是怎麼回事,咱們家沒和秦姓人結仇過啊。”

賈赦冷笑道:“那有什麼,沒準是宮裏哪個宮女妃嬪的,誰不知道大姑娘得了她娘的真傳,當年她娘害過多少二弟的房裏人呢,想來大姑娘耳濡目染那手段也是厲害的。”

賈母斥道:“你胡說什麼,元兒知書達理謹言慎行,斷不會害人,就是害她也是為這個家,你就沒從中得到過好處?現在在這胡唚什麼。看你這猥瑣樣子,還不離了我這兒。”

賈赦如今不怕賈母了,冷冷一笑:“老太太現在可指不上您那精明的二房夫妻了,說不得以後還就得靠我這您看不上眼的人。”說著罵罵咧咧走出去了,臨走不忘順走門邊一個青花瓷美人聳肩瓶。把賈母氣得雙眼白瞪,險些背過去,拿著拐棍子戳地道:“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養了這麼個下流胚子。”

賈政忙含淚安慰道:“母親也別傷心了,大哥一時糊塗罷了。元兒這事不對頭,可皇上到底還是念了舊情,以後憑著她的才貌還是有機會的,老太太別急。”

賈母一歎,道:“罷了,我去找你媳婦商量商量,怎麼想辦法進宮問清楚才好,光憑夏太監也不行。你也去外麵打聽打聽門路吧。”

賈政應了一聲緩緩退出去了。

賈母扶著鴛鴦的手往自己正房走,路邊幾十棵石榴樹早已是一片枯枝敗葉,隻有一兩個幹癟的石榴孤零零掛在枝頭,帶著枯澀的黑褐色,甚是幹癟,在朔風中搖搖欲墜。賈母看在眼裏,老淚縱橫,心裏說不出的淒涼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