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輕輕一笑,柔和如悄悄綻開的梅花,淺淺的香,淡淡的甜。她喉嚨幹得厲害,因此並不接話,隻低道:“那樣的未來,黛兒怎麼舍得不要?我沒事了,溶哥哥別怕?”話裏有些俏皮,有些釋然。水溶欣喜若狂,原來自己說的話她聽到了,隨即拿來茶杯喂她喝了些白水,假嗔道:“黛兒盡管笑吧,我就是快嚇死了。”黛玉聽著水溶有些賭氣的話,禁不住抬頭,深深望著眼前同樣憔悴不已的人,盛滿了如水的清華,幽深而深情。凝睇良久,她才覺出屋中隻自己二人,有些羞意,蒼白的小臉泛起淡淡櫻紅,倒看著健康了許多。

這時月華端著碗熱騰騰的粥從外麵輕輕走進來。

黛玉在床上歇了半天一宿,又那樣用力抵抗蠱毒,早餓得不行了,見月華端進粥來,不自覺用香舌舔了下櫻唇,惹得水溶輕輕一笑。黛玉飛紅了臉輕垂下頭去。忽然唇邊挨上了一點微溫的觸感,怔了一下,卻見水溶端著那碗湯微笑道:“黛兒乖,張嘴。”黛玉臉上越發紅如丹霞,奈何身上實在沒什麼力氣,隻得道:“月華姐姐呢。”水溶笑道:“禦醫給她說你最近飲食禁忌去了,好黛兒,剛喝水還不是我喂的,有我服侍你就夠了。”黛玉愈加羞窘,水溶也不催他,隻笑盈盈道:“不燙了。”

黛玉長長眼睫輕輕忽閃,在臉上投下淡淡暗影,賭氣似的櫻唇微張,將整個勺子含了進去,淡淡清香的藥粥滑入嘴中,竟是甘甜得很,絲毫沒有藥膳的苦澀。

水溶噗哧一笑,看著黛玉似嗔非嗔的嬌俏模樣,隻覺已得到了此生最大的幸福。

外麵晴秋燦爛,屋內春意濃濃,俱是人間芳菲節。可惜總是有人喜歡煞風景,外麵傳來水澤清越的聲音:“溶弟,你知道不,剛父皇直接賜了那奸細一杯毒酒。”

“什麼!”水溶和黛玉都是一驚。水溶忙道:“可問出什麼來沒?”

水澤歎氣道:“就著兒奇怪了,那老太婆那樣硬氣,父皇和我親自審她半天她愣一字兒沒吐,結果後來不知怎麼父皇忽然臉色大變,把所有人都攆出天牢,過了兩刻鍾就出來了,令人賜那婆子毒酒。我自然要問了,父皇說已經清楚了,她和林家有仇,見林家發達了,她就恨上了,催動了早年給梁橫下的蠱,又和忠順王聯係上,倆人互相利用才整出這麼多事情來。”

水溶一皺眉,道:“怎可如此草草,中間畢竟關乎幾個大臣的性命呢。”何況那人害黛兒受苦,怎可如此便宜了他。

黛玉也奇道:“從沒聽說爹爹有這樣大的仇家,當然忠順王除外。”

水澤道:“可不是嗎?我也問父皇那老婆子到底是誰,結果父皇很憂傷的樣子,說‘生生死死知和因,真真假假笑人猜。’真個沒頭沒腦的。”

黛玉淺淺歎息,凝視著窗外嫋嫋煙柳,道:“或許聖上真有苦衷吧,內奸已除,咱們又何必刨根問底,有時糊塗也是福吧。”

清和殿外,當今水岩一身素服佇立在玉階之外,凝視著小巧清幽而又破敗的宮殿,良久幽幽一歎:“人世桑海俱如塵,何須庸人歎息忙。太妃,您走好吧。”

誰能想到那嬤嬤就是惠太妃本人!當年聽說兒子義忠親王逼宮,太妃又氣又急,自覺對不起先皇,幾欲自殺,哪知卻聽說兒子被林如海設計拿下,她卻忽然開始心有不甘。在她心裏,自家孩子隻有皇帝才有資格拿下,結果兒子卻折在林如海手上,她因此便恨上了林海。其實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的心裏不過是想為給自己的兒子報仇找個理由罷了。可她一個弱女子雖懂蠱卻不會武功出不了這巍巍高牆,無奈隻好詐死,殺了和自己身材相仿的一個貼身宮女,劃花了麵容,遺書中則說自己是因覺無法麵對先皇才自毀容顏。當今憐惜,將“她”風光下葬。而她就頂替了那名宮女,原指望被放出宮,哪知皇上指派她看守清和殿,無奈之下她隻能期盼林海能進宮,自己好趁機下手。可惜林海自此後就遠走江南,惠太妃便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