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默然半晌道:“林姐姐說得有理,隻是那時候後悔了又有什麼用。碎了的心再補起來也有裂痕,再說誰知道她後悔時家裏是什麼樣子。”

三人正說著話感歎著,卻見探春垂頭喪氣回來,麵上有不甘和尷尬之色,惜春要問,黛玉忙用眼神製止了,看來探春定是碰了釘子,隻不知這次能不能想通。

侍書道:“姑娘喝口茶吧,外麵那麼冷,跑的身子都涼了。”

探春嗯了一聲沒說話,徑直走進屋裏呆呆坐在椅子上,也沒理黛玉三人。神色明暗交錯,忽青忽白,令人捉摸不透。

“三姐姐在嗎?”外麵一個男孩的聲音穿進來。“環三爺來了。”外麵丫頭稟了聲,也沒給掀簾子。轉瞬賈環一頭熱汗地跑進來,惜春等忙讓座。

探春霍地驚醒,眼睛轉向賈環,神情頗為冷淡,道:“大冷天你跑來做什麼,火急火燎的,一點大家公子的穩重樣子都沒有。”

賈環神色一暗,咬了咬嘴唇,眼睛裏閃過一絲火星,又瞬間熄滅,訥訥道:“才聽說今兒請大夫了,姨娘已經病了好幾天了,求三姐姐去求求太太讓大夫順便也給姨娘看看。”

探春神色一怔,複又淩厲起來,俊眉倒豎,眼角都堆滿寒霜:“姨娘病了你不守著去亂跑什麼。我憑什麼去給個奴才請大夫。剛太太還罵我是不是你們背後搗的鬼,我原也不信,可姨娘病得倒巧,太太剛病,她也病了,我看不是脫滑不想去伺候太太就是心裏有鬼。真有心看病為什麼你偏趕大夫都走了才跑來說請什麼大夫。哼,你們做了黑心的事沒得還帶累壞了我。”

賈環濃眉一立,昂頭冷冷盯著探春,眼睛裏飽含濃濃恨意,冷聲道:“我為什麼這麼晚才來?就我一個人守著姨娘,哪兒能知道大夫來了,若不是彩雲姐姐偷空告訴我我還傻守著姨娘呢。聽說那大夫又去了梨香院,肯定走不了呢,三姐姐幫一幫有什麼,再怎麼也是你親娘。咱們家連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都管,為什麼賈家的人倒不管了。這也罷了,三姐姐倒懷疑起姨娘來了,你倒親眼看看去,你親媽是裝病嗎?”

探春聽得刺心,漲紅了臉冷笑道:“我隻有太太這個母親,那姨娘什麼時候成我媽了,這也是大家子規矩。你不守規矩我不管,我卻不是那不知禮的人。”

賈環畢竟年紀小,脾氣燥,被探春氣的一句話說不出,渾身顫著,臉憋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起了轉。

黛玉三人冷眼看著越發心冷,還以為這次探春碰釘子會醒悟,沒想竟變本加厲了。黛玉每次來都很少見賈環,畢竟老太太很少想起讓他上來,但黛玉送禮從來是他和寶玉賈蘭的一樣。此時才真正近距離看到賈環,見他國字臉,濃眉闊目,長相也算不錯,和賈政很有些相像。隻是身上有一股桀驁不馴的野氣,想是缺乏教養又少讀書的緣故,因此看著人便野了三分,與長相俊美的寶玉站一塊就難怪被人說成猥瑣了。

黛玉原是沒什麼興趣管賈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可是見探春這樣對自己親娘心裏陡然升起一股不平和焦躁來,揚眉冷道:“三妹妹還真是懂規矩呢,隻不知懷胎十月的那個是誰。三妹妹莫非覺得這樣自己就被人看高了?”

惜春在旁清冷一笑,抬臉笑吟吟對探春道:“我怎麼不知道有隻認嫡母不認庶母的規矩。”

探春臉色紫漲起來,攪著手指半晌才僵硬道:“莫非真讓我個主子去拉扯奴才,我可沒見林姐姐四妹妹這麼做過。”

黛玉惜春對視一眼,俱是失望不已,探春竟是鑽了牛角尖了不成。

賈環看探春冷著臉扭過頭不再說話,忽然跪倒道:“林姑娘四姐姐,求求你們想辦法幫幫姨娘,姨娘咳嗽發燒好幾天了,還天天支撐著伺候太太,今兒實在動不了了。”

探春起身蹙眉道:“你這是做什麼,成何體統,林姐姐是客人你竟這麼不懂事來強人所難。還不快出去。”

惜春歎口氣,她素來也厭趙姨娘粗鄙淺陋,雖知這是為了探春和賈環而爭,可還是不喜歡。剛不過出於對探春的憤怒,現在看著賈環這樣也可憐起來,可王太醫已走了自己又請不來大夫,不禁額為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