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也道:“周姐姐還真是會辦事的呢。這花我也不要,才說明兒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呢,誰愛要給誰去吧。”
周瑞家的看黛玉臉色如常又說得有理有據,也不好再說什麼。倒是看惜春冷淡的臉色,心裏一突,這四姑娘向來是個冷麵冷心的,這麼沉著臉色竟有幾分威勢,令人不敢直視。幹笑了兩聲拿了匣子退了出去。
惜春照著周瑞家的背影啐了一口,黛玉拉了她手笑道:“你呀,真讓我說什麼好呢。”
惜春燦然一笑:“那就什麼也不說嘍。”黛玉搖搖頭,對她這性子真是無可奈何。
周瑞家的出來看看宮花,本想自己留下,又覺得不忿,遂捧了匣子回到梨香院,見王夫人還沒走,和寶釵薛姨媽說著話。王夫人見她進來,奇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周瑞家的陪笑道:“來回姨太太話,這差事我竟是沒辦好呢。”
王夫人奇道:“你也奇了,這麼點子事情都辦不好,明天我也不敢用你了。”
周瑞家的道:“二姑娘三姑娘雲姑娘和璉二奶奶的都送了,她們還說向姨太太道謝。隻四姑娘和林姑娘沒要,我沒法就拿回來了。”
王夫人哼了一聲:“偏她們倆刁鑽,真是不識抬舉。”
薛姨媽笑道:“這有什麼,我們家原寒薄,她們看不上也是有的。”
周瑞家的道:“林姑娘說她正守孝,不能戴這花。四姑娘說她明兒要做姑子,還嗔我把別人挑剩地給她們。”
王夫人冷笑道:“真不知她們倆有什麼輕狂的。林丫頭要真守孝往咱們家跑什麼。那四丫頭也古怪得很,好在都不是這兒的人,我就看不上她們那做派。”
王夫人隻顧說,卻不知道自己的話早被人聽了去,那人就是春纖。原來黛玉覺得自己和惜春退了薛姨媽贈的宮花若不說一聲有失禮貌,遂派了春纖去向薛姨媽道謝兼道歉,惜春本不願,黛玉卻不願讓人挑理,所以惜春也就依了。這春纖來到梨香院,看院中無人,來到屋子門口,剛巧聽了王夫人這句話,氣得咬牙切齒。
寶釵看王夫人不高興,忙道:“姨媽竟不用計較,四妹妹不過性子冷些不愛這些物事,林妹妹是孝心使然,我們也不能多說什麼,哪裏就值得動氣了。周姐姐要不嫌棄就把花拿去給您女兒戴吧。”
周瑞家的點頭高高興興走了。王夫人看著寶釵道:“釵兒倒是大度的,姨媽卻為你不值呢。罷了,來了這麼久那邊不定怎麼找我呢,我也回去了。”
寶釵送王夫人出了梨香院看她走遠了才又回去。看媽媽不是很高興,知道媽媽終究還是有些惱,勸道:“媽也別惱了,周姐姐說得誇大也是有的,我慮著林妹妹和四妹妹雖然清高了些卻也不至於這麼輕狂。”
薛姨媽輕輕一歎:“我何嚐不知,但不管怎麼說她們確實把東西退回來了,哪怕她們要了隨便賞人了我也不惱的,實在他們不該這麼駁咱們的麵子。也不知比咱們金貴多少,就那個輕狂樣子。”
寶釵心裏也有一份淡淡的不悅,卻不像薛姨媽那麼強烈,反正她和黛玉惜春也不是很合得來。
且說春纖把聽到的話回來和黛玉說了,黛玉上頓時籠上一層寒霜,她原是覺得自己是晚輩,既然來到京城若不去拜見外祖母就失了禮數,這裏有禮節上的考慮也有自己對外祖母的一片心意,沒想到竟被人說成那樣,她再豁達也不禁動了氣。這賈家當真以為自己願意來這裏嗎,連娘親都千叮萬囑自己少來這裏,看來是對這裏人的品性深知。自己實在不該對這裏抱什麼幻想。
惜春在旁問道:“寶姐姐說什麼了沒。”
春纖道:“倒是勸了幾句,說我們姑娘孝心使然,四姑娘天性冷,所以都不值得生氣。也算是沒什麼出格的話。”
惜春聲音愈加冰冷,帶著諷刺之意:“那時當然,她這話兩麵討好,既顧了自己的端莊豁達形象又不得罪任何人,不愧是寶姐姐呢,真個知書達理,豁達和順。”
黛玉歎道:“如今外祖母我也看了,既然不受歡迎,我又不是沒有家,沒的賴在這裏。”
春纖歡喜道:“姑娘說的是,歡迎姑娘的人多著呢,在這裏看人眼色做什麼?”
黛玉知道春纖說得是水溶,心裏甜絲絲的,臉上冰霜也如沐到陽光般融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