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看著女兒換上家常衣衫,笑道:“釵兒也不差,我原聽你哥哥說有些吃驚的,如今看那丫頭神態清高的很,待人接物上哪裏能像釵兒這麼大方得體。就是單論容貌釵兒比她還盛一籌,再加上釵兒的德行,絕對能壓得過她去。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終究一個女孩子最後還要看德行的。”
寶釵微微一笑,也覺媽媽說得有理。自己端莊大方,容貌豐美,才學也是廣博得很,因此那一點剛有的自卑心也就如煙雲般飄散了。
黛玉帶了奶娘王嬤嬤和雪雁、春纖,本已經夠了。但賈母見雪雁不過十一歲,一團孩氣,春纖雖大兩歲卻很瘦弱,王嬤嬤又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暫時使喚。黛玉便給她改名為紫鵑。又見紫鵑敦厚溫柔,便也當親姐妹來看待。
第二日早起,寶玉早忘了昨日的不快,早早跑到賈母屋裏請安。黛玉已醒,剛要起身,見寶玉大咧咧跑進來,心中不悅,忙又閉上眼睛裝睡。賈母道:“寶玉,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寶玉笑道:“昨兒睡得早,今天就醒得早了,就來看看老祖宗和林妹妹。”
賈母笑道:“去見你娘吧,你妹妹還睡呢。”寶玉悻悻出去。
吃過飯黛玉等都在賈母處湊趣,今天黛玉穿著月白蘭花刺繡上襦,白色百褶裙,天藍腰帶,頭上隻簪了一支白珍珠的小簪子,一朵白色絹花,清雅淡然,不染纖塵。寶釵是粉色折枝牡丹刺繡長襖金色撒花百褶裙,大方中帶著嬌豔,三春則一色豆綠底子折枝花卉刺繡對襟褙子,米黃長裙。滿屋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寶玉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終是黛玉寶釵風采更盛。忽瞥見黛玉腰上掛著一個紫色玉蓮花,指著道:“妹妹昨天怎麼說沒玉,那是什麼。”昨天黛玉挨賈母坐著,他竟沒瞧見。
黛玉見他要看玉蓮花,隻得解下遞給他。這是水溶送給她的,說是替他陪著自己,她一直戴在身上。
寶玉接過捧在掌上,隻見玉質溫潤,晶瑩剔透,仿佛籠著淡淡紫煙,一看便知珍貴非常,讚道:“好漂亮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妹妹可不就是一朵水芙蓉嗎。”
眾姊妹也湊上前看,寶釵讚歎道:“紫玉乃祥瑞之物,已經很少見了,林妹妹這玉蓮花竟是用紫玉之精雕刻的,而且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可稱得上是稀世之寶了。”
寶玉笑道:“我倒不大懂這些,隻覺得林妹妹這麼清雅飄逸,正配這蓮花。那些金銀俗器隻會玷汙了妹妹,唉,這些靈秀女兒才正需用無瑕美玉來配,偏我有個什麼通靈寶玉。”
寶釵眼眸一暗,胸前明晃晃的金鎖越加燦然。她本是為待選而來,亦覺勝券在握,可媽媽偏要做兩手打算,聞說寶玉有玉,早早弄了個金鎖來,和自己說萬一失敗了也可有條後路,做成“金玉良緣”。她本不願意的,那寶玉雖好卻不是她心目中的良人,可一個女孩家又不該去辯駁這些,隻得依了。雖然她不曾遠著寶玉卻也沒套什麼近乎,倒是寶玉自打自己來了便每日裏膩在梨香院,她雖然不喜歡他,卻也有著小女孩愛虛榮的欣喜。可自昨天黛玉來了,那寶玉眼睛竟像是生在了黛玉身上,她不由感到失落,如今又聽了寶玉無心之言,異常刺耳,他原先不是還讚自己的金鎖精致嗎,今天竟又這樣說。好在她涵養深厚,風輕雲淡地一笑也就罷了。
黛玉想到那溫和熱心的溶哥哥,柔柔一笑,眼底恍如有清泉流過,滌盡俗世塵埃。
寶玉一呆,脫口道:“林妹妹真好看。”
黛玉眉峰一皺,奪過玉蓮花轉過頭和三春去說話了。寶玉訕訕繞到寶釵處和寶釵玩笑,心中悶悶的,很不理解這個淡泊的妹妹為何唯獨對自己冷冷的,愛理不理,以前他見過的哪個女孩不是一見自己就歡歡喜喜的。
王夫人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神態惱怒,她想想壓住怒火,不經意向鳳姐道:“鳳丫頭,這個月的月錢放過了不曾?”
鳳姐怔住,莫名其妙,現在還沒到發月錢的時候啊,見王夫人似不高興,忙小心翼翼道:“還沒有,這兩天忙竟沒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