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大夢五十年?
記憶兩兩相溶疊合。
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睜眼的那一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原本應該早已被深埋腦海裏的陳舊記憶。
站在一間宅院門前,陸宣捂著胸口,眼睛死死盯著麵前宅院大門上麵“蘇府”二字,透露出震撼和一絲絲的……激動!
“哈哈,初啟元年啊!今年是初啟元年啊哈哈哈……咳,咳咳咳咳……”隨著一陣仰首大笑,陸宣聲音戛然而止,驀然彎下腰,不可遏製的劇烈咳嗽起來。
他咳得撕心裂肺,像極了老態龍鍾的病老頭兒,卻沒有半點遏製自己的意思,肆無忌憚,連對周遭行人的異樣目光都不管不顧。
幹嘛要遏製?
他已經不是那個滿頭斑白,連提著酒壺喝酒都會打顫,生怕一個咳嗽就會親手將自己送到閻王那裏的落魄老瘋子。
如今,他是方束發稚未脫的太上道門弟子陸宣!
“……哦不對,我已經被趕出了太上道,已經不是道門弟子了。”
好似想到了什麼,陸宣緩緩停下大笑和咳嗽,慢慢直起了腰,他目光再次落在麵前的蘇府,一張臉變得麵無表情起來。
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一幕幕前世陌生無比,此刻卻刻骨銘心的記憶。
初啟元年,也就是說離眾生開啟修行的那一年,僅僅才過了十年,神佛降世給世人留下的震撼,還未完全褪去,眾生修行的時代甚至可以說才剛剛開始!
離乾王朝,紀元四十八年,漫天神佛顯像,降臨塵世。
那注定是不可思議的一年。
這一年,太上道有真人,頓悟千年前大修行者留下箴言,有書太上感應一篇,重立道統,天花亂墜,仙女相迎,白日舉霞飛升。
同一年,佛門大德,於極西之地立小娑婆世界,龍華菩提樹下涅槃重生,白淨蓮花墜灑,佛音響徹人間,坐地成佛。
如果一切都按照軌跡運行,那麼道門和佛門都應當成為備受世俗之人尊崇的存在。
也就是在這一年裏,離乾文聖領悟天地至理,聖賢開篇,證金口玉言,立聖賢碑,字落人間,正氣滿乾坤,舉國相慶,眾生拜賀,百世一師,萬世之表。
這就是術法初啟的開端。
成神成聖不再是小說演義中才有的臆想,尤其是隨著文聖創立聖閣,立下聖碑,世俗文人成為一股新的強大勢力。
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得到初啟之後,筆墨可殺人,出口詩詞文章更是成為可以對陣於敵人的實質攻訐之術,文人的強大為離乾王朝的號令天下,注入了一股新鮮血液。
就在真人飛升,大德成佛的這一年,道佛二門同時遭受到來自朝廷的打壓。
同一年裏,佛門對離乾朝廷俯首稱臣,太上道門掌門之位因此兩次易主,最終不得不承諾清靜無為,隱於終南。
十年之後的今天,新皇年初登基,正式改元初啟,是為初啟元年。
朝廷昭告天下,發傳首令,立英雄榜,扶持江湖新勢力,至此確立了離乾朝廷文人的地位。
江湖滅頂。
佛門低頭。
道門隱跡。
他陸宣本是道門天資最為出眾的弟子,本該是他將帶領著道門步向輝煌!
然而,這一切都隨著離乾朝廷的強勢崛起而煙消雲散,隻能留下不堪的回憶。
更因為他是真人一脈餘留下的弟子,如今竟淪落到被人趕出道門的地步,如同喪家之犬,連個投靠之人都找不到。
不出意外,被趕出道門後便星夜兼程趕到這安逸縣的他,等會就會走向前麵這間宅院,然後被拒之門外,羞憤離去,從此惶惶度日,落魄一生。
時也?命也?
不!
前世生不逢時,但如今他已非他,他是五十年前的他!
正站在命運兩線之間,他豈能不把握住這個機會?
“既然老天都不舍得就此將我的命收回去,還給我如此機會,那麼我還有什麼理由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在陸宣心中滋生!
他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短暫失去焦距的目光漸漸變得冷靜毅然。
收回思緒,陸宣邁開步子,朝著蘇府門前走去。
“誒誒,說你小子呢,怎麼還賴在這裏了,站住站住,再敢走上前,我可對你不客氣了啊!”
一名身穿黃衣的蘇家下人朝著陸宣攔來,臉上帶著不耐和厭煩神色,方才看到陸宣在門前又哭又笑的樣子,他就感到是遇到個瘋子,但沒想這人竟然還真敢往府裏走來。
要給趕人走,語氣自然算不上客氣。
陸宣餘光斜了那人一眼,沒有記錯的話,在前世,他就是因為這人的阻攔,最後連蘇鬱一麵都沒有見上,最後隻得就此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