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的事並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寶釵為了安心養胎,卸了身上的所有差事,還說動了李紈替她掌管家務——寶釵先去拜托的鳳姐,當王熙鳳借口身體不爽給推拒了,她現在不想和二房那堆麻煩事兒扯上關係。
王夫人成了最體貼的婆婆,或者說,她最關心的其實是寶釵的肚子。寶玉雖然變得“正常”多了,可是萬一最後還是掰不正,就指望著未出世的小孫子了。於是怡紅院出現了一道奇景:婆婆王夫人比正主兒寶二奶奶還寶貝她肚子裏那塊肉。
探春閑得都快發黴了,便經常來找趙姨娘說話,偶爾會去督促賈環讀書。賈環一直都很用功,畢竟書院的入學考試在即,他的身後就像有根鞭子趕著似的。但是,這兩天,探春發現賈環有些心不在焉的,便正色訓了他幾句。
賈環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心裏卻大呼:讓我走神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你嘛。
原來,這事又與謝錚有關。
謝錚在感情上略顯遲鈍,當和他一般大的小子們都對姑娘有了別樣的心思時,他卻沒有半點旖旎的念頭。軍營裏要好的兄弟常常跟他開玩笑說,你小子以後恐怕得打光棍了。他聽了也不生氣,有時還會跟著拿自己打趣,跟手下那幫兵士借此混得更熟了。
在家裏,隻小他兩歲的弟弟謝鐸也會這樣和他開玩笑。後來,他父親謝楊知道了自家老大是個榆木疙瘩,回到臥房和程夫人聊了半宿。
大兒子踏實上進,這一點上謝楊是一百個放心。但是,對姑娘家沒有任何興趣,這就不太妙了。本來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錚到了要娶親的年齡,他們做父母的應該打聽京城各家姑娘的情況了。但程夫人冷眼觀察了自家兒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娶媳婦這件事還是先緩緩吧,萬一大婚之後就把人家姑娘晾在一邊,結親不成反成仇,那就不好了。
程夫人雖然這麼想,卻依然希望兒子及時“悔悟”,她也好抱上孫子不是?興許是佛祖聽見了她的心聲,自從正月去慈光寺拜佛上香之後,謝錚竟有了轉變。
難道是有了心上人?程夫人不太肯定地猜測。
可惜謝錚不是程夫人肚子裏的蛔蟲,如果他得知了母親的想法,一定會大呼神奇。
謝錚的心思確實被那抹回不去的倩影占據了。他這一十七年從來沒有過類似的體驗,因此頗有些無所適從。
謝錚捫心自問,自己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啊,為何隻看了一眼就對一個陌生女子動了心呢?
不,其實算不上陌生。也許在聽賈環炫耀“我姐姐如何如何”的時候,這名女子的形象就慢慢地烙在了他的心上。而慈光寺的那場相逢,讓謝錚終於承認了自己的心。
雖然現在仍不知道探春的名字,但謝錚心中卻十分愉悅。他開始不時地邀請賈環出門,旁敲側擊地詢問探春的情況。賈環心中警鈴大作,有些高興又有些憂慮。高興的是謝大哥開了竅,憂慮的是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不知探春作何想法,更不知怎樣才能實現。
並不是他非要插手姐姐的終身大事,隻是如果任憑賈母和王夫人做主的話,可以想見,一個不重要的庶女嫁的好不好,又有誰在意呢?
探春經曆了那次莫名的悸動,實際上並沒有想過謝錚和自己之間的可能性,因為無論是賈母和史侯夫人的態度,還是鳳姐之前透露的消息都表明,自己八成將會嫁給忠靖侯家未曾謀麵的史華表哥。
然而,本來已經快要提上台麵的親事竟然作罷了。
具體的原因探春並不清楚。之前忠靖侯夫人隻是表現出了對她的特別喜愛,並沒有把話說死,怕的就是將來可能會有變故。現在不想結這門親了,隻需含含糊糊地把此事掀過去就好了,賈史兩家都不傷麵子。
原來,忠靖侯見賈家慢慢地在走下坡路,不想被這門親戚拖累,就否決了這門親事。其實忠靖侯史鼎這一觀點不乏政治遠見。聖上遲早要開始整治前朝老臣,如果四大家族還像原先一樣,通過抱成一團來壯大自己的力量,隻會引起皇帝更大的猜忌,到頭來可能還是被一窩端。依著史鼎的打算,不如索性孤注一擲,先向皇帝表明投誠的決心,跟史家王家劃清界限,也許還有一條生路。
夫人楊氏不懂男人的算計,她是真心相中了探春作媳婦,忍不住頻頻歎息。
因此,當賈母再次暗示兩家的喜事時,楊氏不是含混過去就是裝糊塗,於是賈母也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探春何時嫁出去,賈母比較著急,王夫人完全不關心。而探春自己,聽說史家那邊沒了下文之後,心裏反而詭異地鬆了一口氣,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日有一麵之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