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要幹什麼(1 / 3)

穿過幾條小弄堂,就到了福貞街的盡頭。福貞街在這裏並沒有絕,而是呈放射狀伸展開去,像一根手臂的盡頭,一個手掌的開端。這裏是實實在在的鬧市區。半城先生就住在其中一間套樓裏。這種地方與竹樓的環境有霄壤之別,隻因半城先生的夫人是個生意人,開布坊的,店鋪就離的不遠,所以半城先生不得不委屈自己,隻當這裏是個棲身之所。這樣一來,頻繁地光顧竹樓舊居實在是事出有因。

林寶晨和林格敲開半城先生的家門時,裏麵的氣氛似乎很融洽。半城夫婦正在談著某件令人愉快的趣聞。林寶晨突然感到有些對不住半城先生,因為他和林格帶來的消息是沉重的,會破壞這裏良好的空氣。

半城先生吩咐夫人準備飯菜,打算留林寶晨和林格吃午飯。“很久沒有見過麵了,林格。”半城先生說,“今天你們倆一定要陪我吃個飯。近幾天我煩悶得很,有你們在,我就可以好受一些。”

半城先生說話時的腔調一直是輕快的,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煩悶。

“怎麼都不說話?”半城先生望著局促的兩人說,“你們不是有事情和我說嗎?是不是碰到困難了?我看你們的臉色不好。”

林寶晨與林格交換了眼色,想一想說:“先生,的確是我們碰到麻煩了。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事情是這樣的,昨天,和我們同住的陳小滿失蹤了……”林寶晨把常樂的話對半城先生說了。

半城先生聽過臉色很難看,一語不發。

“就是這樣。”林寶晨從身後背包裏取出一隻黑色塑料袋,打開,露出那隻盒子,說,“它當時就已經空了。”

“那個開鎖的小孩叫什麼名字?”半城先生問。

“他的中文名叫常樂。”林格回答,“可他不是中國人。他本名是安吉爾•穆什,在凱拉斯學院登記檔案的也是本名。”

“那……常樂他為什麼會開這種鎖?簡直不可思議,我在學院沒有找到一個密碼研究員能破解那一組密碼,更別說開鎖了。”

“我們也不知道。或許他有別人不具備的天賦。”

“哦,是個難得的人才。”半城先生思考了一會,說,“這個陳小滿平時愛調皮搗蛋我是知道的,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一次可不可能是一個惡作劇?”

“惡作劇?”林寶晨說,“應該不會。我了解陳小滿的個性。他恨別人捉弄他,恨搞惡作劇的人。”

“都怪我。”林格低頭說,“沒有及早地把傳國璽還給先生。其實我早就可以交上報告了,隻是……”

“沒關係。這不應該怪你,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半城先生和藹地說。

“有一個不能理解的疑點,”林寶晨說,“如果陳小滿的失蹤真的出於和嚴冬同樣的原因,會不會有點說不過去?我覺得太過離奇了。不管怎麼說,從常樂的話來推斷,兩分鍾確實是太短的一個時間,除非……那個傳國璽真有這麼大的魔力,就像科幻小說裏的情景一樣,一下子就把人吸走了。”

“是的。您交給我們的失蹤案件還沒有弄清楚,突然在我們身邊就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實在太湊巧了。而且,常樂現在已經有些害怕了,昨晚老聽到他說夢話,恐怕是噩夢連連。我們也覺得自己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林格說。

“你們必須先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能亂了方寸。這也是考驗之一。”半城先生說,“事情到了多嚴重的地步,都不能讓自己先慌。”

“這個您放心。”林寶晨說,“到現在為止,我們倆和常樂還沒有向警察局報案,就是考慮到其他的影響。我們想,還是來找您商量為好。畢竟這事關係到傳國璽,還是讓學院裏的部門來處理有用一些,而且他們與警察局也有合作關係,應該會應付得來。我們打算跟您說明後就去向學院反映。”

“陳小滿是誰的學生?”

“他的老師是山明先生。”

“哦,是那個老頭嗎?”半城先生一笑說,“他最拿手的是蠱惑人心,與其稱他作心理學導師,不如改口叫做‘老巫師’。他的家裏呀,藏有十幾本寫‘降頭術’的古書,我親眼所見。你們該去參觀參觀。”

“那個……不必了。”林寶晨對巫蠱有一種天生的懼感,和林格怕蛇一樣。“我們應該去通知山明先生和陳小滿的家人,就不在這裏多打擾了。”說著兩人站起來。

“慢著。”半城先生說,“先別忙著走。該聯係的人還不止這些,而有的人還是不知道的好。你們先留在這裏吃飯,其他的事我來辦,該通知什麼人什麼機構我最清楚,包括‘巫老頭’,都交給我,怎麼,對我不放心?”

“不,不是這個意思。”林寶晨說,“實在太勞煩您了。您的忙我們沒有幫到,反而讓您為我們……”

“話不是這樣說的。‘巫老頭’跟我有交情,他的學生也就是我的學生。再說,陳小滿不還是你們的好朋友?本來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對學院的調查科比較熟悉,辦起事來也方便許多。看,快到吃飯時間了,你們就當陪我吃個午餐,給我個麵子,答應麼?”

“那,好吧。”林寶晨看了林格一眼,說,“有些不好意思。”

“看,這樣多好。”半城先生說,“吃過飯,你們就回去看一看,查查有沒有其他線索。除非這孩子是憑空消失,否則……唉,誰又能說得清呢?一有發現,可以來找我,這幾天我會一直守在家裏,我也很想聽聽你們的見解,就算對我的幫助吧——對嚴冬的幫助。”

“就這麼定了。”林格說。

午飯罷。半城先生家的門廊前。

“真是一頓豐盛可口的家常宴。”林寶晨豎起大拇指,引得半城夫人開懷大笑。

“吃飽肚子,該去幹活了。”林格說,“半城先生,還有一件事要看您的意見。”

“你說。”半城先生堅毅的眼神會令所有和他交談的人很放心。

“就是那個常樂。”林格說,“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好像沒有必要再對他隱瞞了吧。您不是誇他是個人才嗎,所以我想,可不可以多請一個人才幫助我們?”

“你這個想法不錯,”半城先生笑了一笑,“當初我讓你哥哥答應我保守秘密,是希望不要卷入更多的人來冒險,我想著,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可現在怎樣呢?人算不如天算,這是老天對我的諷刺嗬。你們可以自己拿主意,決定要不要告訴那個孩子。我倒是很想見識見識他的本事。”

“我一定向常樂轉達您的話。他一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了。”林寶晨說。

道別後,林寶晨和林格兩人遵照半城先生的意思,回到宿舍。他們驚訝地發現,已逾正午的這個鍾點,常樂居然還在床上蒙頭大睡,沒有絲毫醒過的痕跡。林寶晨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掀開了被角,看見常樂緊皺的眉頭。林寶晨沒想到陳小滿的失蹤給常樂帶來了如此深刻的緊張感,或許他是陳小滿失蹤前最後見過的人吧。不管是誰站在常樂的立場上,應該都會有一番與眾不同的感受。

“當他知道自己是唯一沒有受到匿名信的人,好像也沒這麼緊張吧?”林格小聲地問。

“誰知道呢?”林寶晨說,“說不定在他的家鄉有一種習俗,認為最後一個見過失蹤的人是不吉利的吧。”

兄弟倆忙著搜查寢室的時候,常樂覺出動靜,就醒了。他也很奇怪自己竟睡了這麼久。林寶晨把從半城先生的委托到陳小滿失蹤之間的經過和調查大致說與了常樂,常樂顯出對這個課題的極大興趣,一邊聽一邊拍手跺腳,好像已經把陳小滿失蹤當作另外一件事了,而且大悔自己沒有眼福,竟然錯過了看一眼至奇之寶的機會,立即又罵陳小滿傻人有傻福,沒有良心。常樂對林格寫出的調查報告一事很敬佩,他迫不及待地要求林格拿出來供他一閱。他在看調查報告時,眉頭似乎比方才更緊了,他愛思考這些謎團,仿佛天生就是解密的一把好手,天賦異稟。

林寶晨在給常樂解釋時,自然是小心翼翼地措辭。他怕將其他內容一並泄露出去。

天黑得很早。林寶晨和林格走進十字河公墓時帶著手電。這個季節的夜晚冷得出奇,冷空氣像夏天的蚊群,它們充滿了同樣的饑餓感,決不放過任何攻擊活物的機會。在夏夜,人們寧願忍受房子裏的悶熱,也不輕易外出乘涼,尤其在樹多水多的地區。同樣,林寶晨兄弟的處境比那些在夏天夜裏被逼出房子的人們好不到哪裏去。

正值月末,月亮如同深閨小姐淺笑時兩唇間的弧度,遮遮掩掩,非明非暗。

“現在幾點?”

“把手電照過來,我看一看……六點五十分。”

“我堅持我的看法,她就是個怪人。她不是開玩笑吧,這裏哪有什麼人?連個鬼都沒有。”

“別說那個字。這時候就對它敏感。”林寶晨一哆嗦。

“什麼字?”

“就那個字,你剛才說的那個字。”

“我剛才說的那個字?到底是什麼字,你痛痛快快地說清楚。”

“你故意的是吧?好,我說,就是——‘鬼’!”

林寶晨把“鬼”字說得格外大聲,瞬間仿佛從他口裏蹦出數個小鬼,飛往墓地裏的碑石上,引起響亮的回音,把自己和林格嚇得渾身一顫。

“好,算你狠。”林格說。

“喂,你搞清楚,是你一肚子壞水在先,我隻是以牙還牙,以……”

“怎麼?”

“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在後麵,靠右邊,‘篤篤篤’,很厚實的聲音。”

“沒有,我沒聽到。”

林格靜下來,將全身注意力集中到兩塊耳膜上,姿勢僵硬,似乎也變成一塊石碑。

“沒有,還是沒有。是風聲吧?”

“再大的風也不會發出那種聲音,好像一隻腳重重地在土堆上跺了三下。”

林格將手電的光束對準林寶晨說的那個方向晃動著:“喂,是人是鬼,站出來瞧瞧。”

沒有動靜。

“看,是你自己的幻覺吧。”林格說。

“可能……算了,把手電關掉。在一片漆黑裏開手電隻會增加恐懼。不如我們去前麵的空地坐著等,反正快到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