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到來的下午,他就要和清盛方麵的人第一次正式見麵。地點定在莉吉亞餐廳,當然,地方雖然是羅嘯春訂的,但是對方的人卻提出的,要求在“環境好一點的西餐廳”見麵。
“喂,是什麼‘記唉木’公司嗎?我找你們二部羅總?”羅嘯春剛打開了清盛食品的官方網頁,自己辦公室的座機電話就響了,羅嘯春急忙把話筒拿了起來,怕吵到外麵睡著的六個人,接通電話,一股濃鬱且音調極高的“東滿”口音就在電話那頭響起。
“我就是羅嘯春。”
“啊,你好啊,我是清盛食品公司的財務處長陳雙福。那啥,今天下午,恁們跟俺們錢總經理要見麵對吧?我想跟你確認一下,地方啊、吃飯啊啥的都整明白沒啊?”
“嗯,可以。我記得我們訂的應該是中午十一點半吧,我們到時候正好就在我們公司附近的莉吉亞餐廳碰麵。按照你們說的,這家餐廳不僅是在盛興金融商業區最好的西餐廳,也是在盛興排名前幾的餐飲場所,從菜式到服務,都非常的好。”羅嘯春耐心地說道。
“都收拾差不多了唄?這家夥、給人老外幹活的是都挺能耐的,嚎?都鋪篇墊穩了是不?那就妥了。”
“陳處長還有其他什麼事情麼?”
“啊,沒其他事兒了,我不是怕恁們整部利索麼,我就問問。”陳處長說道。
羅嘯春聽這個姓陳的說話的態度拿腔拿調的,聽說一切安排妥當後,語氣聽著感覺像是羅嘯春的上司似的,或者換種說法,感覺羅嘯春就像是這個陳處長手下的一個招待員一樣,而這個姓陳的說話時候的情緒也從緊張變得特別輕鬆自信,就像是他自己給這次見麵安排的場地一樣,所以羅嘯春故意追問了一句:“現在才淩晨四點鍾,陳處長,您怎麼起的這麼早?”
“啊,我這是……早點準備準備麼,這今天整這麼大扯的事情,也得抖擻抖擻精神啊;還有,我這廠子裏早晨有點事兒,我去看看。行了,我也不打擾你了,羅總監,咱們晌午見吧。”
“好的,那您也忙吧。再見,陳處長。”
放下電話,羅嘯春看著這個設計有點粗糙的公司主頁,陷入了沉思。不是因為別的,主要這次的案子,他之前真沒見過。以往無論是他在多倫多還是新加坡、無論是在他做助手時候還是他主要負責的時候,他遇到的所有商業兼並收購的案子,仔細了解一下,基本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就是非黑即白,其中大部分還是大企業欺負中小企業,新興企業打壓傳統老字號的;還有一類是各取所需,大家心裏其實都願意通過兼並或者收購的形式進行合作,雖然還得按照商業法則玩幾把金融策略,但實際上最終無論結果怎樣,都是皆大歡喜。可看著清盛這個案子,他真心頭疼。
清盛的確是個老字號,當年的那塊老牌匾,在盛興市曆史博物館裏放著,順治入關那年開的鋪子,最開始就是個賣大醬和醬菜的,後來玩不過BJ城的一票明代老號,後來就兼賣幹菜、酸菜和果脯,到了張大帥時期還跟RB人和德國人學了一套技術,開始售賣鹽汽水、果味汽水和味精,風風雨雨經曆了幾百年,本身就是個傳奇。45年以後,國府接收的時候,清盛開始衰敗,因為偽滿的時候,他們幫著RB人生產味增和鹹梅,結果被定性“逆產”,再後來建國,因為成分問題被改造為國有。再之後,七零年代改革開放,九零年代國企改製開始,這個食品廠似乎就再也沒好過。他們的飲料和調味品,對於羅嘯春來說都是童年回憶,隻是現在的汽水已經不是當初的味道了,醬菜、幹菜之類的產品也經常出問題,可是偏偏這個廠子一直硬撐到了現在。這個廠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問題,羅嘯春覺得,它或許就像人皮膚上的細菌或是蟎蟲,而接下來它要麵對的那個來自台灣、稱霸亞洲輕工業的的龍華公司,像是一場高燒,這場高燒以後,清盛要麼繼續存在,要麼就是被燙死。
看完了清盛的一係列資料,羅嘯春伸開了雙腿睡了一會兒,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隻睡了十分鍾。他脫了外套,乘電梯下了樓。
剛一出了寫字樓,電話就響了,看了下手機,居然是羅穎嗣打來的。羅嘯春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散著步:“喂,四叔。”
“春風啊,醒了麼?”
“嗬嗬,一晚上沒睡。”羅嘯春笑了笑,“四叔醒的也挺早啊。”
“沒辦法,為了錢活著麼。”羅穎嗣無奈地說著,又問道:“你這一晚上沒睡?別把身體熬壞了啊。”
“嗨,我跟您一樣,不也是為了錢活著的麼。”
“你跟我怎麼能一樣呢?我這是人過五十,再不折騰就折騰不起了,你還年輕呢!年輕時候就這麼折磨自己,到老了可是一身病痛啊。注意身體知道麼?”羅穎嗣頓了頓,轉而說道:“春風,四叔拜托你一件事情行麼?”
“四叔,你跟我之間還說什麼‘拜托’不‘拜托’的,您有什麼事盡管說,我要是能幫上的,我絕對幫。”
“其實也沒啥大事,”羅穎嗣咳嗽了一陣,說道:“就是上周不是9月10號教師節麼,本來冬冬他們有個小家長會,結果我沒去成,我給冬冬他媽打電話,一開始不接,晚上才告訴我她在忙著準備什麼電視台的直播,所以也沒去;關鍵人家老師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我本來答應今天晚上冬冬放學的時候去一趟的,但是我剛才公司突然來電話,讓我去趟南京跟投資人見麵——你現在在本地金融界工作,你也知道的,馬上城北的一片土地要進行招標,這年頭真是寸土寸金啊,我必須趕緊走,但估計今晚是趕不回來了。所以我想問問,看看你有沒有時間,幫我去跟冬冬他們的班主任見一麵。”
羅嘯春一聽,連連搖了搖頭,咂了咂嘴巴說道:“四叔,真不巧,我這……剛好我這邊也出了點事情,今晚應該還有個跟加拿大那邊的總結會,開完會應該都九點了,而且我本來就要跟客戶見麵,所以真的抽不開身——要不你看看,問問二霜或者小雨他們倆呢。”
“唉,我不是沒想過。但是小雨這剛進文化公司當實習生,估計有她忙的;二霜吧,我不是沒考慮過,但說實話,他是幹嘛的,他那個什麼榮晨力鑫公司的性質是什麼,就算你們幾個年輕人不跟我說,我也多少都聽說過,說實話,我確實對他有點不放心。你明白吧?”
羅嘯春聽畢,無奈地笑了笑。四叔要是都知道這事兒了,那成天出了跟工友喝茶吃酒,就是扯皮的二叔,能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幹啥的?羅嘯春心裏嘀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