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飛和羅冬雪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門,進了教室,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麼著,就是抬不動自己往前走的腳了,隻能默默無聲地看著教室裏的一切。
教室裏此時此刻的格局,基本上可以用一個公式表示:安靜程度=(1/與講台之間距離)。教室裏的座位都是單人單桌,加一起40個,排成了橫五縱八的布局。
前兩排一共也沒多少座位,可是課還沒開始上,卻都已經坐滿了羅冬雪瞄了一眼,這幾個人真真是在拿著書老老實實地看著,看完了數學看文學,看完了日文看英文,羅冬雪和孫飛站在門口,他們幾個的頭幾乎抬都沒抬;
而中間三四這兩排,空著好幾個座位,坐在上麵的人也在拿著書本,不過一會兒前顧後盼,一會兒交頭接耳,還有傳著紙條玩著手機的,這幾個都是女生;
再往後五排六排就比較熱鬧了,這會兒全都沒坐在座位上,而是坐到了最中間那排圍成了一圈兒。
“殺!”“閃!”“再殺!”“……誒,沒閃了,華佗救不救?”“不救。”“嘿,你個小內!鄧艾、‘狗或’,待會兒給我使勁兒****!”“我沒紅的也沒桃,我拿什麼救你啊……”
“得,大早上就玩上桌遊了?‘殺’的這叫一不亦樂乎啊!”孫飛在一旁拍兩下籃球,然後盯著那夥人說道。
“他們誰啊?這麼有雅興?”羅冬雪本來就不太喜歡太喧嘩的地方,和太外向鬧騰的人。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的,羅冬雪心裏甚是不悅。
“還能有誰啊,五大天王唄?”孫飛說著,抱著球直接走到第三排,找了個位置把球放在椅子底下,然後把書包放在了桌膛裏。
羅冬雪坐到了孫飛的斜後方,靠著門那一列的第四排,一邊走過去一邊打量著“五大天王”。頭發顏色各異,發型倒是統一一致,都是長劉海,然後五個人都往左偏著。白色短袖襯衫上全是褶皺,左胸口上還用馬克筆寫著自己的綽號,領帶係得離楞歪斜的,倒是都很炫,上麵各式的鉚釘外加各種的“水鑽”。坐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五個女生,其中兩個頭發的色彩也是斑斕,眼影弄得超級誇張,有一種完勝《火影忍者》我愛羅、準備趕超大熊貓的架勢;仔細一看,手上的指甲簡直就是把油漆店裏的比色卡直接放在手上的即視感,很炫目多彩,很視覺係。
“誒,那幾個女生呢?”羅冬雪把書包拉開了拉鏈,想了想又放在桌膛裏,走到了孫飛的身邊,拍了拍孫飛的問道。
“嗬嗬,那仨我不知道,那倆看著像《聊齋》裏出來的那個,是‘東青龍’和‘中麒麟’的女朋友。”
“我的天……好中二的綽號……”
“廢話,他們幾個不止‘中二’,簡直腦殘。”孫飛也回過頭去盯著他們幾個說道,“簡直是一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不就是家裏有點小錢麼,樂嗬成那德行。看著吧,今後這個班要熱鬧。”
說道家境問題,羅冬雪總是無奈。孫飛的家庭條件還算殷實,不過父母都是給人打工的。他老爸是民企的程序員,老媽是工商局的小科員。老爸賺的挺多,不過趕上的時代不是很好,而且這個年紀了,社會地位追逐不到、說話辦事也沒什麼力度;老媽就不行了,賺的一般,地位更一般。父母一輩子平凡,又的確也有些窩囊,因此,孫飛在青春叛逆期開始就立誓,第一以後不當公務員,第二絕對不幹技術工種,“要做就做票大的”。孫飛他們家跟“五大天王”自然沒法比,更不用說跟羅冬雪比了。羅冬雪每次聽到孫飛說些關於貧富差異的話題,除了不說話,隻能是往別處上聊。
聽了孫飛說的話,羅冬雪隻是笑笑,又回到了座位上。
再往後七八兩排,完全被“三大家族”的人占領,此時此刻,這三大家族的女生們都在照著鏡子化著妝,而男生們,有用指甲刀一點一點地扣著指甲,有用發蠟梳頭發的,還有擺弄著前兩天剛買的手鐲的。唯獨靠在窗戶那裏空著一個座位,座位上擺著一個淺藍色的書包,羅冬雪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書包是張心妍的。平時看著挺開朗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自己找座位的時候還那麼偏。
正想著,張心妍從外麵走了進來,誰都沒理睬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到了座位上,默默地掛好了書包,接著拿出了自己的筆盒和一個速寫本,然後就開始畫畫。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灑下,正好投在了張心妍的身上。張心妍的周身頓時如同鍍了金光一樣。
走廊裏陸續有人走進教室,或者自己去找位置坐下,或者跟其他人開始打成一片聊著天、對著名包名表首飾發表者豔羨、或是圍觀者那一局“三國殺”,而羅冬雪卻一動不動地望著張心妍,絲毫沒被周圍的人所影響。
羅冬雪一邊遠遠地望著張心妍,一邊從書桌裏拿出了書包。可是他沒想到,自己一時看得呆了,竟然忘了自己書包的拉鏈是拉開的,而且塞進桌膛的時候,是書包開口那段在裏書包底部在外。
因此,羅冬雪把書包猛地往外一拽的時候,書包裏的書本全都揚了一地。
這還不算,筆袋也滾出三步遠。如果單單隻是滾出去就算了,無巧不成書,羅冬雪昨晚把筆袋裝進書包裏的時候,筆袋也沒拉上拉鏈……
“哦買噶……”羅冬雪低聲歎了一句,然後無奈地蹲在了地上,一點一點把書本又裝回書包裏。
正在他去拾筆袋和撒了一地的筆時,突然,走廊裏想起了清脆的腳步聲。確切地說,是那種低幫皮靴的硬質鞋底,與外麵大理石地磚敲在一起的聲音。
“嗒——嗒!”
這聲音其實很小,但是不知道為何,聽起來特別清晰。半蹲半跪在地上的羅冬雪往走廊看去,門口卻沒有任何人影。
“嗒——嗒——”
鞋麵與鞋跟與地磚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是聽起來,這雙鞋的主人踩在地磚上麵的步伐的確很結實,聲音與聲音之間的間隔不短,聽起來也並不是那麼急促,但是確實有一種讓人能夠安靜下來的氣場。這種氣場瞬間在空氣中四散而開,羅冬雪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這組腳步聲的時候,會異常地緊張。
“嗒……嗒……”
這一次,不僅羅冬雪聽見了這麼令人有些不寒而栗的聲音,全班都聽見了。剛剛在化妝的、打牌的、吃東西的、看書的、說笑的、發呆的,全都放下了手裏東西停下了正在進行的事情,一時間屋子裏的人全都抬起了頭,不安地看著教室門口。
這時候,一個人影逐漸顯露在門口。屋子裏的氣氛一場壓抑,仿佛有人把太陽用黑色的幔帳遮了起來。
那個人影漸漸移進教室,然後那個人筆直地站在了門口。
正蹲在地上的羅冬雪從她的腳步向上打量著。那是個差不多二十八九歲的女人,全身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皮靴、黑色的襪子、黑色的尼龍褲、黑色的正裝裙子,讓她本來就很纖細的身材顯得更加的消瘦,黑色的寬腰帶加上黑色的襯衫,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檔案夾和一個黑色的水杯,手上還提著一個黑色的皮公文包,讓她本來就很挺拔的身姿更顯高傲。一頭烏黑的頭發全都背到後腦,然後紮成了一個發髻。
當羅冬雪看到她的臉龐的時候,羅冬雪差點叫了出來:“啊……這不是……”
而此時此刻,那個女人,也在微微低著頭,垂著目光,臉上明明一臉嚴肅,嘴角卻有些似笑非笑地看著羅冬雪。
當他們四目相對的時候,那個女人與羅嘯春稍稍對視了幾秒後,又抬起頭,環視了一下教室裏的其他人。
羅冬雪再次確認了一下這個女人的容貌,沒錯,她就是那天在商場裏,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那個女人啊!難道,她就是這個班的新班主任?
隻見那女人邁著穩健的步子,走路的姿勢如同西歐貴族那樣氣定神閑,又如同部隊裏女兵的颯爽英姿,幾步走上了講台,把手裏的檔案袋、公文包、書本教案以及那個黑色水杯放在了講桌上,然後一語不發地看著講台下的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