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通行的說法,哲學就是追求普遍規律的科學。而關於哲學的分類,馮友蘭先生關於“哲學包涵三大部分”的介說是比較有概括性的。這三大部分是指:宇宙論(包括本體論和宇宙起源論)、人生論(包括心理學、狹義倫理學和政治社會哲學等)、知識論(包括狹義的知識論、狹義的論理學等)。[1]長期以來,由於男性哲學家創造了自己的話語世界以及女性話語在這個領域的缺失,哲學和哲學思想從一開始就帶有明顯的性別傾向。所以,漢克斯指出:“哲學著作認為婦女在體力、思想與道德上都比男人弱,明顯需要男性的指導和保護。”[2]但是,壯族哲學卻沒有那麼明顯的性別等級,這也許是因為壯族哲學的理論化(與性別二元對立有著最為緊密的聯係)程度不夠,也可能有壯族女性文化較為突出的因素起作用。
(第一節)壯族宇宙論與性別互補宇宙論是研究整個世界的普遍本質,包括本體論和起源論。本體論是研究一切現存物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即“終極存在”;而起源論是研究世界發生及其曆史,即狹義宇宙論。壯族哲學也有著自己的本體論和起源論,但由於沒有統一的民族文字,因此其理論化、係統化的程度較淺,然而其性別意蘊和特征卻是非常突出的。
一、壯族宇宙論及其“陰陽合德”性質
壯族,作為土著民族,生存在高山重疊、江河縱橫、森林密布、氣候多變的嶺南,很早就產生了“驚異”,從而執著於終極的超驗本原的尋找。正如海德格爾所說的:“隻消我們生存,我們就總是處於形而上學中的”[3]。當然,壯族最初的形而上學曙光是通過眾多的神話故事裏透出的。綜合神話故事《姆六甲》和《布洛陀》可知,壯族先民認為宇宙是這樣生成的:最早的時候,旋轉著一團大氣,並且越轉越急,變成一個大圓蛋。大圓蛋裏有三個蛋黃,它爆炸後分成三片,飛到上麵的成為天空,掉到下麵的成為海洋,落在中間的成為大地。天空又叫上界,由雷王管理;地下又叫下界,由龍王管理;地上就是中界,由布洛陀管理。上界和中界隔著一層白雲,中界和下界隔著一層地皮。拱屎蟲勤快,造的地很寬;螟蛉子很懶,造的天很窄。姆六甲看天蓋地不周,於是將大地一把抓起來,地皮鼓脹,天地合得嚴實。大地凸起的地方成為高山顛峰,凹下去的地方成為江河湖海。她見地上太寂寞,便又造了各種生物。那時,天隻有三尺三寸高,地隻有三尺三寸厚,三界的人說話彼此可以聽見;天太矮,地太薄,人們劈柴斧頭常常碰著天,打樁紡織常常鑿穿地皮,弄得上下界的人不得安寧。於是,布洛陀就叫上界的人把天升高,叫下界的人把地加厚,從此天高地厚,彼此相安無事。[4]由此可見,壯族宇宙生成說認為世界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過程:一團大氣→大氣旋轉→三界分離→天高地厚。這一說法不是從超自然的、精神性的方麵去尋找宇宙萬物的本原,而是從與現實生活緊密相關的、物質性的“大氣”來說明世界的產生,可以說具有唯物主義的某種萌芽。當然,這種唯物主義是自發的、直觀的,需要理性思維的進一步加工,才能形成理論化、係統化的世界觀。
我們不禁要進一步提問:壯族神話既然說宇宙來源於一團大氣,那麼這一團大氣又是什麼呢?我們認為就是陰陽二氣。當然,由於壯族沒有形成自己的統一文字,先哲們這方麵的思考結果缺乏直接的論證材料,但是我們可以從其他途徑去尋求詮釋之道。
首先,可以借助陰陽學說來進行推測。老子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道德經》四十二章)即是說,道生太極(含陰陽二氣),太極生陰陽,陰陽和合而生萬物。由此可見,氣即道的具體表現,說道是萬物的本原,就可以說氣是萬物的本原。所以,陰陽乃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基本範疇,即所謂的“一陰一陽謂之道”。(《周易·辭傳》)莊子也明確指出:“易以道陰陽”。據此,我們似乎也可以作出這樣的邏輯推導:壯族神話中的“氣”也可能與陰陽有關係。其實,古代壯族先民關於大氣是天地萬物本原的思想,到後來的壯族文人那裏得到繼承和發展,尤其在大氣和陰陽的關係問題上。比如,唐代嶺南澄州大首領韋敬辦在《智城洞摩崖碑》提出了“元氣橫溢宇宙之間,萬物群靈都包含元氣”的思想。他還進一步指出,元氣又具體分為陰陽兩種氣,“天地寥廓,陰陽回薄。超起忽忽,元氣之精。”
其次,可以借助各種研究成果來進行確認。壯族地區處於亞熱帶,平均氣溫較高,但四季仍較分明,冬去春來,寒暑消長,日月穿梭,晝夜更替,這些都容易使壯族先民很早就產生陰陽的概念。雲南省政協的黃懿陸先生認為,先越之民的雞卦卦名,乃是以“婁(咱們)”、“忙(你)”組合而成的,其中“婁”(即咱們)為陽卦,“忙”(即你)為陰卦。他在《中國先越文化研究:從壯族雞卦看》中甚至認為:“中國自古以來的天地、陰陽、男女的概念與《易》學同根,龍的文化與鳳的文化共生,《易》卦與先越之民發明的雞卦連體,伏羲畫八卦的傳說與盤古開天地的神話同源。”其根據是:司馬遷在《史記·孝武本紀》中說,漢武大帝把越人雞卜引進宮廷;從河姆渡文化時期的出土文物看,《易經》八卦毫無疑問源於雞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