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懸第一次觸摸到那截指骨時，聽見了黃河的哭聲。
快遞盒躺在解剖台上，被無影燈照得慘白。他戴著乳膠手套的指尖剛碰到褪色黃裱紙，太平間頂部的排風扇突然發出尖銳嘯叫。
紙中央凹陷處，半枚灰白骨殖泛著屍蠟般的冷光，斷口處密布著細小的咬痕——像是被某種長滿倒刺的舌頭反複舔舐過。
\"七月十五，亥時三刻，白棺渡。\"手機屏幕亮起陌生號碼的短信，附件的視頻加載條在寂靜中緩慢爬行。陳懸扯開領口透氣，鎖骨處的青黑色胎記突突跳動，形如逆寫的道家\"赦\"字。
視頻開始播放的瞬間，解剖台下的屍體冷藏櫃傳來抓撓聲。
畫麵裏是他失蹤七天的妹妹陳穗。她穿著大紅嫁衣仰臥在八卦鏡中央，九盞屍油燈環繞成卍字。
鏡頭緩緩推近，陳穗的腹部詭異地隆起又塌陷，仿佛有活物在皮層下遊走。當背景音裏傳來銅鈴聲時，陳懸猛然轉身——停屍房角落那具無主女屍腳踝上的銅鈴，正無風自動。
\"叮——\"
女屍蓋著的白布滑落，露出泡脹的青色臉龐。陳懸記得這具從黃河撈起的浮屍：打撈時她雙手緊握半枚魚形玉玨，法醫解剖發現胃裏塞滿了寫滿生辰八字的黃紙。
此刻那枚玉玨正在解剖台上震動，與視頻裏的場景同步——陳穗頸間赫然掛著另外半枚。
\"哥...\"視頻中的陳穗突然睜眼，瞳孔縮成兩道豎線，\"來白棺渡接我回家。\"
冷藏櫃的抓撓聲變成撞擊。陳懸抄起解剖刀後退，看見櫃門縫隙滲出黑紅色黏液。胎記處的灼痛驟然加劇，他扯開襯衫，發現那團青黑印記正在皮下蠕動，宛如一條蘇醒的蜈蚣。
\"砰！\"
18號冷藏櫃彈開，浮屍直挺挺坐起。她腹腔的Y形縫合線崩裂，湧出大團纏繞著水草的發絲。發絲間裹著枚青銅卦簽，簽文刻著\"癸未年七月初七，陳氏獻祭\"。
陳懸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癸未年是2003年，母親就是在那個暴雨夜吊死在老宅房梁。
他至今記得母親腳上的繡花鞋——鞋尖綴著的銅鈴，與視頻裏的聲響一模一樣。
手機再次震動，新信息帶著刺目的鮮紅感歎號：
「還有四十九分鍾，你妹妹就要變成河伯的新娘」
出租車在暴雨中顛簸，司機第三次從後視鏡打量這個渾身濕透的年輕人。陳懸緊攥著那半枚指骨，玉玨在胸前燙得驚人。
計價器顯示金額的地方，血紅的\"49\"不斷閃爍。
\"師傅，白棺渡還有多遠？\"
\"後生仔莫說笑。\"司機突然急刹，輪胎在積水中劃出刺耳聲響，\"那地方五年前就沉到河底了。\"
陳懸抬頭，後視鏡裏的司機右眼蒙著黑布，左眼瞳孔泛著詭異的灰白。胎記處的劇痛讓他猛然清醒——擋風玻璃上根本沒有什麼雨刷，這輛車的方向盤鏽跡斑斑，儀表盤積著厚厚的香灰。
\"到了。\"司機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犬齒。陳懸這才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串人牙項鏈，其中一枚刻著細小的\"陳\"字。
車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陳懸站在龜裂的柏油路上，遠處河灘閃爍著幽幽綠光。九個紙紮的童男童女圍成圓圈，中央擺著口刷白漆的槐木棺材。
雨幕中飄來熟悉的銅鈴聲，每聲鈴響都讓胎記處的蠕動加劇一分。
\"陳家小子果然來了。\"沙啞的女聲從身後傳來。陳懸轉身，看見個佝僂的老嫗拄著人骨拐杖，她右眼蒙著紅布，左眼瞳孔豎立如蛇——正是視頻裏主持儀式的神婆。
老嫗的影子裏伸出條分叉的尾巴：\"穗丫頭等你好久咯。\"她敲擊拐杖，紙人齊刷刷轉頭，慘白的臉蛋上畫著陳穗的五官。
棺材蓋緩緩滑開，陳穗穿著血嫁衣坐起身。她的脖頸爬滿青鱗，後腦隆起個拳頭大的肉瘤，隨呼吸緩緩搏動。
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薄如蟬翼的皮膚下，數十個嬰孩形狀的凸起正在抓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