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下了學,因賈環每日要去王夫人處抄寫《金剛經》,兩人在前府角門便分了手。
回到家,李紈沒有出去,見賈蘭回來便讓他換了衣服,給她念書聽。正念著書,碧月突然跑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李紈皺眉道:“天大的事,也不能這麼毛躁。”碧月趕緊站住步子,低下頭不敢言語。
賈蘭道:“出了什麼事,你慢慢說,不用急。”
碧月抬起頭,慌道:“寶二爺看書的時候,被燈油給燙到了臉。”
李紈驚道:“嚴重不嚴重?”碧月答道:“聽說這半邊臉都是燈油。”賈蘭問道:“怎麼好好的被燈油給燙了?”
碧月看他一眼,低下頭支支吾吾道:“聽夫人房裏的金釧兒姐姐說是……三爺潑的。”
賈蘭一怔,怒道:“胡說,三叔才不做這種事呢。”李紈皺眉,訓道:“急什麼?”
賈蘭反應過來趕緊收斂口氣,但仍然堅持道:“肯定不是三叔做的。”李紈說道:“我也是不信的,我們去看看。”
兩人出門去了怡紅院。
寶玉正躺在床上,隔著紗簾,李紈也沒驚動,隻是問幾個丫頭怎麼回事,襲人哭道:“我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好好的去夫人那讀書,回來便成這個樣子了。”
晴雯擦著淚道:“都是三爺害得,就三爺和他在一塊呢,可不準是他故意潑的,平日就看不慣我們二爺,經常說三道四的……”
賈蘭越聽越氣,正想開口反駁,裏屋寶玉突然喊道:“都瞎說什麼呢,不是說了是我自己燙的嗎,與環兒無關,誰再瞎說明兒個撕了他的嘴。”幾個丫頭一聽隻抹著淚也不說話了。
李紈見寶玉說話,便和賈蘭掀了簾子進去,問了幾句,寶玉便說已塗了敗毒消腫的藥,過不了幾日便好了。李紈母子見沒事,便回去了。
晚上賈蘭定省的時候,遇到賈環問他這個事,賈環氣道:“明明是他自個調戲彩雲不小心撞倒的,大家偏說是我弄的。”賈府上下都知道賈環看寶玉不順眼,看他出了事,隻有賈環在旁,自然懷疑,又兼之賈環素來是個不會說話的,見大家懷疑竟無話反駁,無形中便坐實了這件事。
賈蘭看他噪怒的樣子有些擔心,賈環說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反正我說什麼他們都不信。”賈蘭握住他手說道:“我信。”
賈環笑道:“我知道你信。”賈蘭也笑了。
賈環望著賈府圍牆的方向,看著天空,突然幽幽說道:“蘭兒,你看著吧,早晚我要離開這府邸,再也不回來了。”
賈蘭一愣忙道:“你要去哪?”賈環看他著急,笑道:“你不用擔心,我要走也要等你長大了,沒人敢欺負你了再走。”
賈蘭瞪他一眼說道:“又胡說。”賈環笑著摸摸他頭,沒有說話。賈蘭看著那一抹與往日不同,略帶憂傷的笑容,不禁怔住了。
雖說寶玉不讓人談起此事,但不論走至何處,院子邊邊角角都能聽到小小的嘲諷聲音。賈環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
賈蘭在旁看著,心中焦急,他現在特別懷念賈環以前有性子就使,有氣就撒的樣子。那樣的話,不過是發一頓瘋就什麼也沒了,哪像現在,越看越像暴風雨來臨前的低氣壓。
又過了兩日,剛下了學,銘清飛快來報說寶二爺和璉二奶奶瘋了,讓趕緊回家看看。兩人一聽忙往家趕。到了賈府一看,寶玉和王熙鳳一個口裏胡說亂嚷,一個尋死覓活,好不嚇人。旁邊襲人大哭喊道:“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
賈蘭看著這一幕,腦中靈光一閃,把賈環拉到一邊問道:“最近寶二叔的幹娘是不是去過你們家?”寶玉的幹娘是馬道婆,《紅樓夢》曾寫這人插了兩個小人詛咒寶玉和王熙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