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無風,天氣尚好。薛錦央近日來也很是疲倦,蘇嬤嬤和銀歡心裏明白,也心疼小姐,也就由著她睡,並不打擾。這幾日辰時才起,錯過了大廚房的早膳時辰,便也隻是草草用過,並不曾細做。

“六娘近來也貪睡了些,侯爺都遣人問了幾次,也都被我打發走了,”銀歡給蘇嬤嬤倒了一碗茶,嘴巴嘟著,眉眼中隱隱有些怒氣,“且不知侯爺又聽了哪位姨娘的枕邊風,要尋小姐的不是,總也是些不好的,我便把那些小廝都趕了去,看哪個牆頭草還要來給小姐添堵,我銀歡第一個饒不了他!”蘇嬤嬤聽了銀歡的話,忙放下茶碗,麵色緊張,用手使勁點了點銀歡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個小蹄子,惹了事還得意著,你且先去伺候姑娘起身,萬萬等不得的。”銀歡麵色委屈,隻站在那兒不動,嘴裏不服氣地嘟囔著,卻怯生生地打量蘇嬤嬤的臉色。蘇嬤嬤見銀歡不動,知她是個倔脾氣,若不解釋清楚這裏麵的彎彎道道,這小蹄子定是不忍心叫六娘起的,便歎了一口氣道:“且不說姑娘這幾日辰時才起違了規矩,傳了出去,人家隻說我廣陽侯府沒個老人便沒了規矩,讓廣陽侯府的小姐們生生被人看輕了去。便是侯爺再不濟,卻也是姑娘的親父,姑娘的長輩,長輩的意願,即使是錯的,亦或是再不公的,姑娘也萬萬不能忤逆了去,孝字當頭,再怎麼,姑娘不能有不孝的名頭傳了出去。再或,這府上人多口雜,眼皮子淺,搬弄是非的人多了,誰敢保證傳到外麵兒去的名頭有多好聽?咱們姑娘,指不定被傳成什麼樣子哩!”銀歡聽了,麵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不安,心裏不斷埋怨自己愚不可及,讓姑娘受委屈,也不顧什麼儀態,匆匆跑到內室,見薛錦央坐在床榻上,已經起身,便張羅著為她梳頭更衣。

再說薛錦央在內室,便已經聽到銀歡和蘇嬤嬤的對話,也覺得銀歡太過於單純,她不忍將銀歡拖入這些複雜的仇恨中,但銀歡總有一天,必須學會保護她自己,所以薛錦央不介意讓銀歡早一點知道這些事情。“小姐,侯爺...”銀歡匆匆開口。“我已經知道了,不礙事,歡兒,”薛錦央安慰著銀歡,緩緩往自己的垂馬髻上插了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又開口吩咐道,“今個兒天冷,就穿那件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吧。”薛錦央膚如凝脂,配上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自然好看,而她的一點紅唇,則是在素雅中多了幾分明豔動人,全然沒有兩年前的稚氣,她勾了勾嘴角。“蘇嬤嬤,去父親那兒吧。”

到了侯府的見客廳,薛錦央嘲諷地笑了笑,怪不得一路上沒遇到幾個礙眼的,原來都來了這兒。“央兒見過父親,娘親。”薛錦央俯身行禮。“起。”廣陽侯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便揮了揮手。薛錦央向一旁明顯有些愁色的秦氏投去一個安慰的目光,便退到她身邊。“姐姐可是病了,來得這樣晚,若真有個什麼,表兄便是有些虧了。”薛晌歡一臉緊張,仿佛真的在關心這個姐姐。“表兄?”薛錦央望向秦氏,“十哥哥來了麼?除了十哥哥,央兒可曾有其它表兄麼?”秦氏明了似的尋思著:“爹爹卻是隻有十郎這一個金孫,兄長們近來也未添麟兒。”“是了,”薛錦央嘻嘻拍手,“卻不知妹妹口中的表兄是什麼貨色,莫不是貪圖富貴胡亂攀親的賊人?這話可以亂說,親可不能亂認。”薛錦央勾了勾嘴角,瞥了一眼坐在林姨娘旁的男人。他相貌猥瑣,自薛錦央進屋時目光便一直貪婪地盯著她,身材弱小,麵色泛白,眼眶深陷,隱隱有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一看便是縱欲過度,流連花叢的人。薛晌歡仍笑著,說:“自然是表兄,我姨娘的嫡親侄子,如今,便是想求了姐姐去,成全一門親事?”薛錦央眨了眨眼睛,問:“一個奴才的侄子罷了,為何央兒要叫他表兄,還要嫁給他?”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妾,尊她一聲姨娘,可怎麼說也隻是一個奴才不是?林姨娘塗著紅色寇丹的手指死死攥著帕子,卻笑著說:“若六娘嫁入林家,也不會受了委屈,兩家親上加親也未嚐不好。況且,六娘不是已經以手帕相贈,傾心於我侄兒了嗎?”見侯爺緊鎖著眉頭,林姨娘一臉幸災樂禍,不管怎樣,她們偷到了那小賤人的手帕,那小賤人的清白便被汙了,還怕她嫁得好嗎?廣陽侯雖不喜這個女兒,但她頂著嫡女的名頭,本打算與一個高門大戶結親,哪願意把她嫁給兵部侍郎家,但人家拿了她的手帕卻是真的,廣陽侯白了一眼薛錦央。

林姨娘撞了撞她侄子,那男人忙走到薛錦央身旁,抓住她的手,說:“央兒,那晚你贈我手帕,今個兒,為何不認啊!”薛錦央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卻並未把手抽出,隻見看朱唇微啟:“公子可願把手帕給央兒一見。”那男人聽得心都軟了,忙說:“自然,自然。”薛錦央打量著手中的錦帕,不錯,是她的,那朵山丹下用金線繡成的小小的“央”字說明了一切。不過...薛錦央嘴角詭異地勾起,這味兒麼...她眯著眼瞥著薛晌歡,嗬嗬。

“爹爹,此人央兒不曾認識。”薛錦央淡淡地說。

“姐姐,這帕子可在表兄手上啊,姐姐,你便認了罷,爹爹不會責罵你的。”薛晌歡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歡兒,你還打算瞞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