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寫的忠烈碑(3 / 3)

方得西聽了想,是啊!八路軍好打伏擊,敵人也不是傻瓜,如果也來個伏擊那就糟了。他回答:“是!我帶一個排搜索前進。”

“好的!以晃動軍帽為信號!如果有敵情你們從山根向左上方那鬆林突圍,然後向西北到雲間峪去找我們。”趙鎛目送小分隊出發,同時要隊伍作好戒備。

方得西警惕地領著隊伍順清水溝往前走,清水溝兩邊是茂密的高梁地,再往上便是山坡了,清水溝畔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清泉水從兩山中間流出來,象一道彩色的小溪。

戰士們無心觀花賞草,兩隻耳朵聳直著聽著周圍每一聲音響,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注視著每一個微小的變化。微風吹動樹葉,颯颯作響。沒有敵情!尖兵班分成三個小組,三人一組向溝兩側運動,交替掩護著前進,什麼也沒有發現。尖兵排長直起了腰,對方得西說:“方參謀,發信號吧!”

方得西見確無敵情便點頭同意,尖兵排長摘下軍帽在頭上方左右擺了三擺。趙鎛看見信號,下命令前進。隊伍象條遊龍快速向清水溝行進。方得西雖然發了信號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他快步登上近旁一塊長滿苔蘚的臥牛石,向下觀察。突然,他發現溝口兩側地裏的高梁陣陣抖動,定睛再看,分明有人在青紗帳裏貓著腰運動。敵人!他心裏一驚,連忙揮槍打了一梭子,槍聲驚破了山野的寂靜。猛然間,山間的樹林都動起來了,象一片啃噬鬆針的毛蟲在蠕動。糟糕!中伏了。他悔恨自已目光不敏銳,鑄成了大錯。敵人的火力十分密集,把隊伍壓在溝裏動彈不得,而對他們這二十來人卻毫不在意,顯然敵人意在殲擊領導機關。方得西不敢怠慢,揪見溝南沿一塊小高地上有敵人的指揮官在指手畫腳,便叫了兩個槍打得很準的戰士,對他們說:“看見了嗎?敲掉他。”三八大蓋槍一聲響,那指揮官應聲倒地,接著全排象猛虎似的撲了上去。陣後的這番激烈槍戰,很快吸引了陣前敵人的注意,趁敵人撥出部分人槍回援指揮機關時,趙鎛政委指揮警衛部隊掩護百餘機關人員撤出溝口轉移走了。敵人緊追不放,截住了部分傷員和掉隊人員,俘去了三幾十人。而方得西他們的拚死苦戰,迫使敵人不敢全力追截。惱羞成怒的敵人集中全力惡狠狠地對付方得西帶領的這部分八路軍。

警衛排的戰士越打越勇,但他們忘了每人隻有二十發子彈。

方得西聽見西北方向槍聲已寂,知道隊伍已脫離險境,便對一排長說:“一排長你帶領大家突圍,我留下掩護你們!”

“不!方參謀,要活,活在一起,要死······”

“胡說!革命需要大家,把機槍留給我。快走!到雲間峪找趙政委去。”

一排長還在猶豫說:“方參謀還是留下個人吧!”話音未落,連部通訊員就帶頭嚷嚷:“我留下!”他這一嚷不要緊,好多戰士都要求留下。

方得西急了,暴怒地吼道:“都給我走開!誰再說留下,我槍斃他!”

一排長知道他這是心疼的虛聲恫嚇,但也不好再違拗了,便清點人員準備突圍。

敵人迫近了,方得西為大家用機槍開路,接著戰士們用排子手榴彈交替掩護,一時炸得敵人人仰馬翻。跟著爆炸的硝煙,一排長帶領戰士殺出了重圍,傷亡了八九個人。回身再聽,方參謀的機槍還在響著,不過隻是極短的點射了。他們不願離開這清水溝,在敵人圈外徘徊著,準備伺機接應他。方得西抱著機槍打幾槍轉移一個地方,造成還有許多八路軍的錯覺,敵人伏在地上誰也不敢貿然前進。打著打著突然槍拴一聲空響,梭子空了,再摸彈囊也空了。他隻能抽出匣槍應戰,然而匣槍裏也隻剩下了兩顆子彈。正在焦急之際,身後有人喊方參謀!方參謀!”方得西回身一看是通訊員。他著急地問:“你!你怎麼沒走?”

“我······我······”通訊員訥訥著,說不出所以然來,但他捧上了六七顆手榴彈,還有十幾粒子彈。

方得西沒再責備他,一把摟住通訊員,用頭碰了碰他的頭,表示了親昵的嘉許。然後把子彈一顆顆壓進梭子。

敵人似乎發覺了對手很少,而且已經彈盡糧絕,紛紛從隱蔽的地方抬起了頭,端著槍大聲喊著:“投降吧!跑不了啦!”

“嗒嗒嗒嗒!”機槍憤怒地回答敵人。

敵人還擊了,調來兩門小鋼炮輪著個兒朝方得西隱蔽的地方吊炮彈,方得西拖著通訊員猛跑幾步跳迸一處石坑,“噓”一聲炮彈飛行的嘯聲傳來,方得西連忙將身子伏在通訊員身上。咣!一顆炮彈在近旁爆炸,硝煙散盡,通訊員發覺方參謀一動也不動,他使勁從方得西身子底下拱出來,扳過他身子一看,下半截浸在血泊裏,大腿被炮彈打得露出了骨頭,他一邊撕衣服給他包紮,一邊帶著哭音喊:“方參謀!你醒醒,你醒醒呀!”

方得西緩緩醒來了,他咬著牙忍著劇疼安慰通訊員說:“不要緊的,注意敵人。”

敵人正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

方得西把腰裏的手榴彈掏出來,擰去蓋,拉出弦,一一排在石坑前。想想不妥,旋即又解下褲腰帶捆成一束。他問通訊員:“害怕嗎?”

通訊員抽抽鼻子,尚未脫稚氣的臉上掛著幾分自豪,說:“奶奶!夠了本兒了。”

方得西一邊係著繩扣邊惋惜地說:“你可是早了一點。”

“不後悔!”他把身子往方得西身邊靠了靠,是想借方得西的膽氣,不過神色倒也坦然。

方得西把彈弦斂集到一塊,他似乎忘掉了周圍的危險,忘掉了敵人的存在。他問通訊員:“要閉眼嗎?”

通訊員堅毅地說:“睜著吧!不看見鬼子、漢奸滅亡,我死不瞑目。”

聽通訊員這麼一說,方得西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抬頭望去,綠色的樹林,綠色的莊稼,綠山綠水,到處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小家夥就象綠色的小樹,該是成長歲月,該讓他長成棟梁之材,怎麼能憑空摧折呢!他的日子還長著哪!想到這裏他拉弦的手鬆了下來。摘下頭上的軍帽,從身子底下的血汪裏蘸了鮮血往通訊員臉上抹去······

通訊員不解其意,問:“方參謀!你這是?”

“躺下!裝死!”這是十分嚴厲的。

“不!我不!”

“這是命令!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不準你動!”

“我······”

“活著回去!”方得西嚴厲地按住了通訊員。接著拖過集束手榴彈爬出石坑,向右邊一塊臥牛石滾去。

敵人圍上來了。

方得西從容不迫地依傍著臥牛石坐好,集束手榴彈掖在身

後。待敵人近到跟前才認清圍上來的不是偽軍而是國民黨五十一軍六八三團的頑固派。他心裏真恨,恨這些專幹親痛仇快勾當的國賊,敵人大喊大叫:“投降吧!”方得西鄙夷地笑了笑,安詳地等待著。

敵人越走越近了,一個個象驚弓之鳥,小心翼翼,方得西不動聲色,手榴彈就在他身後,他是準備和敵人同歸於盡的,但敵人立在一丈多遠的距離外不再蜂擁向前,也許就是怕方得西有什麼殺手鐧吧!一個當官的指揮兩個士兵上前架方得西。方得西估量著眼前的情勢:成群的敵人離得遠,即使拉響手榴彈也隻能炸倒跟前兩個人。不夠本啊!他突然作出決斷,右手拽了絲弦,左手拖出集束手榴彈,雙手並用高高舉過頭頂,用盡全身力量猛地一扔,集束手榴彈拋入敵群,隻聽見轟地一聲巨響,敵人象割倒的高梁棵子似的紛紛倒下了。

方得西朗聲大笑,他笑炸死的敵人如螻蟻,笑逃跑的敵人如豕犬。他直起身子回眸望一眼生他養他的故鄉大地,他來不及向同誌們告別,也來不及親親妻兒就要離去了,他沒有一絲憾恨,隻有蕩寇掃敵的一腔豪情。

方得西擺頭向臥牛石撞去,臥牛石上留下了一片殷紅,那是他用血書寫的“忠烈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