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床頭有人輕笑:“賢弟,你怎麼一個人去了?這倒好,讓我為你看人!”
“是大哥!”羅豪揚道。
火石一閃,點亮了床頭的燈,映出歐陽石俊美的臉來。同時也映出床上躺著的一個月白布衫的大漢來。
原來歐陽石隻是伏在床頭小幾上假寐,真睡在床上的是這個大漢。
“這人是誰?”羅豪揚問道。
“噫,這不是你帶來的人?”歐陽石問。
“我帶來的人?”羅豪揚如墜五裏霧中,滿頭露水摸不清頭腦來。
“我一覺醒來,想問問你什麼時辰了,過來一看,你不知到哪裏去了,你床上就躺著這個人,被點了睡穴昏睡著,還有一張紙條,這難道不是你寫的?”
歐陽石說著,把一張二指寬一指長的一張紙條遞給羅豪揚,“我正奇怪呢,你寫字怎麼這樣難看啊!”
羅豪揚接過紙條,隻見上麵用歪歪斜斜的如蚯蚓爬的字,寫道:“好生看守此人!”這字如初發蒙的學童寫的!
羅豪揚不由一笑:“我什麼時候,會寫這一手蚯蚓書了?”
然後走到床邊,仔細打量起床上的大漢來:
那大漢略有四旬左右年紀,八尺多高的身材,身體削長,手長過膝,修眉鳳目,容長臉型,臉色蒼白,蓄著一部一綹清髯,相貌清秀,不似惡人,隻是臉上缺少了一種健康人的精氣神兒。
這人,羅豪揚並不認識,但臉容依稀像見過的。
隻是這人怎麼突然出現在他房間裏呢?這事真來得蹊蹺。
“這人是誰?”見羅豪揚這樣細心地觀察,歐陽石問。
“我也不知,待我替他解開穴道後,問問他吧!”說完,羅豪揚駢起雙指,在大漢身上兩個部位點了兩下,又在他胸口上輕拍了一掌,那大漢頓時睜哥眼睛來,眼睛甚是清明,還透過一股凜然不可輕侮的氣質來。
“請問,你是何人?怎麼到這兒來了?”羅豪揚問道。
“請問,你是何人?為何帶我到這裏來?”那人反問道。
“首先我要解釋一點的是:我今夜有事外出,回來後發現你在我訂的這間客房裏了。至於我,我姓羅,是偶爾在江湖中走動的無名小卒,本是考功名的,功名不就才棄文習武,實是文不成,武不就之人!”
“我隻是一個落難的江湖人。既然你我素不相識,我想你也不會留我的。但我有病在身,無法行走,我有相識的朋友在青山寺,請你代為通告一聲,叫他們來領我好嗎?”那人道。
羅豪揚心中猛地一跳,叫道:“你姓胡?”
“原來你是知道我身份的,那又何必演剛才那出戲呢?”那人冷冷道,“不錯,在下姓胡,你們要找的胡古月就是區區!反正落到你們手上,我也沒打算有好果子吃!尊駕大概就是太湖五雄中的老四‘千麵人’吧?”
“你,你真的是‘千變萬劫,飛天鐵狐’胡古月胡大俠?”羅豪揚驚喜地問。
“······”那人看了一眼羅豪揚,臉上露出受人奚落的痛苦之色,合上眼轉過臉去,不說話了。
“令媛是胡簡琴胡小姐?”羅豪揚又追問一句。
“你、你怎麼知道?你們把我女兒怎樣了?”
那人身體一震,雙目一睜,驚憤地看著羅豪揚,語調中透著惶恐不安,骨肉之情,父女之性,溢於言表!
“胡大俠少安毋躁!在下羅豪揚,是令媛在步雲宮習武時相識的朋友,胡小姐與大弘方丈他們都還平安。”
“你是羅公子?”胡古月聽後驚問道,這意外的奇遇,使他從自份必死的境地中給解脫出來,語聲中不由透出欣喜,“我聽小女說起過你,還有一位燕公子,說是與你們一起的。”
“那是在下義弟燕小山燕劍南。”
“對,是叫燕小山。”胡古月至此時眼神中戒意始消失,問道:“羅公子,你怎麼在這兒?又怎知青山寺的事?”
“這,說來話長了。我想先問前輩,你怎會給帶到這裏來了?”羅豪揚問。
“公子既從青山寺來,定知我的事了。我自兩年前中了太湖陰老二的三陽絕屍手後,就一直在青山寺養傷。你看我身上體膚,俱都幹裂開了!每天須得三個時辰一次,用雞蛋清與鹽調和,洗擦身子,還須得日以生雞蛋與鹽為食。否則,連十日也活不過!我隻覺全身火烤火燎的,口渴無比,但我不能喝水,喝水則體膚出血!”
“我雖有內力,但須將內功都用來抵禦三陽絕屍手之熱毒蔓延。每逢子、午二時,全身熱毒發作,百骸欲裂!渾身如萬針攢刺,十分難熬!開初尚輕,但日比一日為甚,每臨發作須得用全身功力相抗!每天發作之機,總要讓寺裏兩個小沙彌替我用雞蛋清擦洗身子。”
“今夜到了子時之後,也是如此。我由兩個小沙彌擦好身子,換好衣衫,朦朧入睡之時,忽聽上麵兩個小沙彌撲通撲通的倒地聲,他倆剛從我地窖裏上去,連暗門還沒關上呢!接著不一會兒,又傳來了兩人中了暗算後倒地聲以及鍾僧的一聲短促的低叫聲。我知有人來偷襲,意欲對我不行,但我這兩年來每天抵禦熱毒,內功消耗殆盡,又在剛經過一場與熱毒的力搏之後,全身乏力,哪有自衛之力?唯有束手待斃了!”
“不一會兒,眼前一黑,燈下出現了一個蒙麵人,問道:‘你是中了三陽絕屍手之人?’我想他一定有備而來,這一點瞞不了他,就點了一下頭。那人不說二話,便出手點了我七處麻穴,最後點了我昏睡穴!後來就一概不知了!”胡古月詳細地談了今夜經過。
“那人身材高矮胖瘦?是何口音?可是前輩認識的人?”羅豪揚問。
“那人身材適中,口音聽不出,用的是京白。我敢說,那人絕不是我所認識的人。”胡古月道,“在下別無所能,凡與我照過相、說過話者。其形,其音,見則便能辯別的!從沒搞錯過!”
“這一點我相信。否則,前輩也不會闖出這麼大的俠名來。”羅豪揚笑道。
“隻是,我這一輩子算完了!”胡古月不由傷感地歎了一口氣,“中了三陽絕屍手,如果以雞蛋清與鹽解救,最多能活三年!本來,華山派的九陰清元丹可救的。但我與華山派素無交往,而且我的名聲也不太好,在那些名門正派眼中,最多算個俠盜而已,華山派這樣的人,未必看得上我一眼。”
“而且,據說九陰清元丹煉成很不容易,總共隻有八顆,還是上兩代遺傳下來的,珍貴無比,即使是華山派的朋友,也未必一定能求到。唉,千古艱難唯一死。大不了是一個死字!羅公子,你看我在刀頭劍尖上滾打了幾十年,到頭來還如此看不開,讓公子見笑了!”
“不,我覺得並不可笑!人好好活著,誰願意去死?尤其像前輩這樣正處盛年,正是大幹一番,成就更大俠名之際,又有愛女相娛,誰肯這樣去死呢?何況還有這一擊之仇?”羅豪揚道。
“羅公子,你可稱是我的知己了!”胡古月感奮地道。
“我聽說中了三陽絕屍手,還有一種解法。”羅豪揚道,但隨即又為難地皺了一下眉:“隻是那天山雪蓮,不易得手!”
“羅公子,你有什麼解法?天山雪蓮不知三個月前采到的,管用不管用?簡琴來時,帶了一朵天山雪蓮,養在一隻冰玉瓶裏,昨天看時,還是花瓣嬌嫩得很呢!”胡古月興奮地道。
一個瀕臨絕望的人驟聞有救治生命的希望時,總是這樣興奮的!
“我聽說,以百毒神珠浸酒,再食幾片天山雪蓮瓣,能解三陽絕屍手!”
“是嗎?”胡古月眼中射出強烈的光芒,但隨即忽目光一黯:
“百毒神珠,是崆峒派葉二先生的三大寶物之一,崆峒派的人,似乎都不怎麼好打交道的,此物恐難借到。”
“胡前輩有所不知:葉二先生已將百毒神珠贈我了,喏,這串珠子便是!”羅豪揚摘下頸上珠串,給胡古月看。
“啊!太好了!太好了!”胡古月用手撫摩著這一顆顆光滑的珠子,連聲道。
“前輩,你好好在這睡一覺,待天大亮後,再叫方丈他們過來。昨夜前輩失蹤了,同時還發生了遭黑衣蒙麵人攻打青山寺的事,大家都一宿未合過眼呢!”
羅豪揚隨即將青山寺之事說了一個概略。
“好!好!我睡。”胡古月道。
羅豪揚隨即點了胡古月昏睡穴。
“好啊!你一個人去,竟冒了如此大的風險!這還算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既然你沒誠心,那我們絕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