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4章 第四章(1 / 3)

第四章 夜的鋼琴

SheKept

The Memory

All To

Herself

1

四月某一個還殘留著寒意的星期天,沒有值班的三輪少尉在相隔許久後再度來到禦茶水。她來這裏聽獨奏會,演奏者是在相距多年後,再度以日本人身分獲得蕭邦國際鋼琴比賽大獎的女鋼琴家。這場獨奏會非常精采。鋼琴這種樂器,能夠發出如大炮般的巨響,也能發出如衣物摩擦聲一般纖細的聲音。那位鋼琴家巧妙地操縱鋼琴的音色,她雖然年輕,在樂曲的詮釋上倒也有獨特的一麵。真不愧是獲得蕭邦國際鋼琴比賽大獎的優勝者。伴隨著許久不曾有過、全身沉浸在音樂裏的滿足感,三輪走下演奏廳的階梯。

「三輪小姐?」

好久沒有人在名字後麵加上「小姐」來稱呼她了。三輪心想應該是高中時代的同學而回過頭,一雙淡薄的眼眸就在她的身後。

「功刀上尉。」

三輪嚇得差點把手上的導覽手冊掉在地上。他叫住自己時還加上「小姐」這一點,讓她吃驚不已。

「嚇了我一跳,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麵。」

「我也是。啊,我沒想到三輪小姐會來聽鋼琴獨奏會。」

「我來這種地方很奇怪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功刀一邊小聲地喊著「糟糕」,一邊用左手抵住頭。他的無名指上沒有戴任何東西。

與男性相遇時,三輪總會將目光放在他們左手的無名指上。三輪忍在不知不覺問已經到了這種年紀。每次回家,父母也會繞著圈子問她有沒有好的對象。三輪倒也不是想結婚,隻是想談談在連續劇或小說裏看到的那種戀愛。她討厭外遇,所以才會把目光放在男性的無名指上。不過在她心中某處,的確認為二十幾歲談的戀愛就得以結婚為前提。

「就當作是我的賠禮,要不要一起去暍杯茶?」

功刀突如其來的提議,讓三輪感到困惑。不,不可以把他的話想成「提議」這種嚴肅的東西。她告訴自己。

--隻是碰巧遇到同事,才禮貌性地約她去喝茶。不過,如果因為這樣就高興得猛搖尾巴,可是會被他看輕的。

「如果不會太久的話。」

她刻意看看手表,露出好像沒什麼時間的表情。

「太好了。如果你拒絕我,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功刀如此說著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就像個少年。

「這附近有問咖啡廳還不錯,我在學生時代就常去。」

三輪對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兩個人並肩往前定。

「對了,功刀上尉就讀的是一般大學吧!」

一思,而且還是曆史民族學這種與自衛隊八竿子打不著的領域。就連父母都對我說,如果要進自衛隊,就把學費還來啊!」

這時,突然注意到某件事的她輕聲發笑。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是的。你看,我們因為職業的關係,隻要並肩走路,步伐和步調都會變得一致對吧?可是,你卻不一樣。」

如果讓自衛隊員並肩走在一起,一定會變成行進。這幾乎可以說是職業病。然而,他卻不一樣。功刀既不會拋下她往前走,也沒有配合三輪的步調,反而是極為自然地走著。而且功刀剛剛也沒有稱呼她的軍階,而是用「小姐」來稱呼她。雖然如此,三輪並不覺得反感。她覺得這件事很逗趣,因而笑出聲來。

如果要說她從某一瞬間起意識到功刀的存在,那大概就是當她察覺這步調的差距時。

功刀帶她前往的咖啡廳,看來正像很久以前就在學生街上經營的店家。長年來的香菸、學生們的討論與爵士樂滲入牆壁裏,讓牆陳舊得帶著茶色。而老板看起來也像三十

年前就已是這副模樣了。

送上來的咖啡同樣是香味芬芳,價格雖低廉卻非常美味。

「曆史民族學是門什麼樣的學問?」

聽到三輪這麼問,功刀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抓抓頭。

「很難用一句話表達出來。是從民族觀點來觀察類似曆史起伏的東西,應該可以這麼說吧?比如說,馬雅文明為什麼會被叢林吞沒?歐洲如何藉著新大陸的黃金獲利?結果如何改變了歐洲的民族地圖?就是去思考這些事的學問。」

「可是,為什麼學這些的人要加入自衛隊?」

功刀再次抓抓頭。他的表情就像在說,雖然我已經解釋過好幾次了,卻沒有人肯理解。

「曆史隻能解釋已經結束的事。說到底,自己鑽研的學問與現實的變化一點關係也沒有。在變化尚未發生之前,我們什麼都無法談論。隻要這樣一想,我就感到很空虛……結果,當我注意到時,已經加入自衛隊了。」

這大概是功刀苦惱過許多事後得到的結果吧!因為他似乎不太想談,三輪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至少,功刀的確是比她更自發性地進入自衛隊。

三輪成長在一個軍人世家。如果用軍人這個說法不太好,那也可以說是自衛隊世家吧!三輪家的祖先是江戶曆史悠久的旗本(注一),曾祖父是陸軍軍人,祖父、父親與哥哥都是自衛隊員。母親那邊也一樣,舅舅是自衛隊現任幕僚長。因為生活在這種家庭,三輪從小就覺得加入自衛隊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最近她開始想,這種想法正確嗎?度過一開始對一切都不習慣,手忙腳亂的時期後,當三輪稍微安定下來,能夠看清周圍情況時,便注意到組織這種東西擁有的缺陷。

「你認為加入自衛隊後,會與現實有多少關聯?一

「你踩到我的痛處了。,一

功刀說著就笑了。他的笑容很苦澀。

「民族的藩籬,可是出乎意料的大。學過曆史,應該就很清楚。政治上的意識型態是無法超越民族藩籬的。比如說,上個世紀曾發生過中越紛爭吧?在過去,同是共產主義的國家之間發生爭端,是被視為不可能的事。簡單來說,政治上的意識型態無法跨越民族藩籬這一點獲得了證實。能夠跨越民族藩籬的意識型態隻有宗教。可是,宗教隻是一種排他性的意識型態。如果不同的宗教之間發生衝突,那會比民族之問發生衝突產生更悲慘的結果。所以,我也不能去當宗教家。」

功刀停頓了一會,用咖啡潤潤乾渴的喉嚨,再次雄辯滔滔。

「說到底,我還是認為跨越民族藩籬最後的手段,隻有彼此對談。也就是聯合國啊!我認為得以聯合國為中心,盡可能排除國家之間、民族之問與宗教之間的摩擦。唉,要讓世界變和平的確實方法隻有一個。隻要外星人攻打過來,我想馬上就能跨越民族藩籬--大家攜手合作吧!雖然這不過是夢話。」

雖然他笑著這麼說,但是他與三輪都不知道,這些話將在數年後成為現實。還有外星人進攻的結果,終究沒有替世界帶來和平。

「先別管這些夢話,當我思考以聯合國為中心而構成的世界時,非得考慮到所謂的武力,隻運用在和平目的上的武力。由於這個緣故,我才想要加入自衛隊。因為日本永遠不會侵略他國,也就是唯一能把持有的武力全數投入和平用途的國家。」

要把他的想法以一句「幼稚」作結後加以怱視,是件簡單的事。不然說句「不切實際」,那樣也很輕鬆。可是,這個名叫功刀的男人反倒能把這種念頭清楚地說出口,讓三輪感到非常新鮮。對三輪來說,加入自衛隊是家庭問題,而不是與世界和平有關的問題。

接下來的話題便轉為閑聊,但功刀訴說的夢想一直留在她內心深處。雖然是屬於別人的夢,不過也許是她第一次懷抱著夢想吧!

2

從那之後,三輪便開始注意起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的同事功刀。她的工作地點在統合自衛隊市穀廳舍C棟大樓,就是俗稱的情報調查室。而功刀的經曆也很奇特,他以從空中自衛隊轉調過來這種罕見的形式在情報調查室工作。對空中自衛隊而言,他們似乎是打算將功刀培養成擅長情報分析的指揮官。

他們的工作就是搜集與分析情報,但搜集工作由老手進行,新人主要以分析為主。雖然這麼說,也不是什麼與國家機密有關的內容,而是要從每天的情報流裏找出不平靜的動向。他們每天從事著說起來好像很驚人,其實卻很不顯眼的作業。

每天持續進行這樣的作業,當三輪無意問抬起頭時,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轉向功刀的方向。他露出認真的眼神持續觀看螢幕,揉揉疲憊眼睛,因為龐大的作業不禁發出歎息、他與同事說笑、他在伸懶腰、他、他、他……即使知道不可以,三輪的眼睛卻像磁針指向北方,自然地轉到他身上。

「哎呀,好久不見。」

有人在廳舍內的便利超商叫住她,是三輪就讀防衛大學時代的好朋友綾莉。

「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過得很好呀,這不是當然的嗎?」

綾莉這麼說著,發出豪爽的笑聲。她用與名字不相配的粗壯手臂拍著三輪的背。

「被空降部隊教出來的人這樣拍,我的背可是會骨折的。」

「沒問題。人類的脊椎骨相當堅韌,要折斷可需要技巧。」

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說,她再次露出笑容。大學時代,她們經常通電子郵件、講手機,不過發配到工作之後就幾乎沒聯絡了。三輪正想著站在這裏說話不太好,想要去咖啡區時,綾莉用學生時代的綽號對她說。

「小忍,你最近有遇到什麼好事嗎?」

「沒有呀!」

「是嗎?可是,你剛剛一個人在買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很開朗。因為小忍你獨處的時候,通常都會表現出矜持端正的模樣。」

「在獨處的時候挺直背脊、自己發笑,我是笨蛋嗎?」

兩個人同時笑出聲來。三輪感到自己好久沒這樣笑了。

「對了,我要結婚羅!」

三輪差點把正在暍的咖啡吐出來。雖然她明知道說這種話會惹綾莉生氣,綾莉跟結婚可說是八竿子打不著邊。她的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因為學生時代學習柔道,體格魁

梧,手臂也比不中用的男生來得粗壯。這樣的她居然要結婚了。

「不必那麼吃驚吧……不過,最吃驚的人就是我自己了。一

「對方是我認識的人嗎?」

一你大概不認識吧!是統合部的林少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