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國雖然築起了一道愛情的防線,不許林建國越過雷池一步,但是並不排斥他作為哥哥依舊保持親密的關係。特別是林漢生夫婦相繼去世以後,林建國變成了一個“孤兒”,繁忙的隊長任務,又廹使他早出晚歸,不但經常吃不上熱飯,連身上的衣服也顧不上洗。多虧有這樣一個“四同妹妹”的悉心照顧,方才過得稍為像個人樣兒。這一段時間,他們兩人除了夜裏不在一起睡覺之外,跟一對兒夫妻也差不了多少。
特別是小兵兵。到一九八三年,他已經十二歲了。盡管做母親的可以在思想上築起一條防線來,不讓那種兄妹之情以外的東西有所發展;但是在兒子的心目中,“舅舅”卻是他家的成員之一,一天看不到就要念叨,三天見不著就要起急。他沒有見到過父親,自從有了這個舅舅以後,他把舅舅當成了父親,林建國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在外人看來,這三個人怎麼不是一家人?”
一九八三年國慶節前夕,一新工程隊承包的一幢樓房提前完工交付使用。隊裏決定:給每個職工發三十元過節費,連國慶假期共放假七天,好好兒休息,以便節後開始另一項工程。
國慶節,也是林建國和李愛國的生日。他們自從回到北京以後,每年的國慶節,都在一起共同慶賀。林漢生夫婦還在的日子,是李愛國帶著小兵兵到林家來;林漢生故去以後,是“孤兒”往母子二人那邊就和。往年度國慶,賀生日,都是備一桌酒菜,在家裏招待親友們吃吃喝喝,熱鬧一番,也就完了;今年是小兵的提議,把生日宴會改成節日野餐,到八達嶺山上去吃。這是有一次小兵看書,不懂得什麼叫“不到長城非好漢”,問起母親和舅舅,才知道他們也不是“好漢”,因為都沒有到過長城。於是小兵動議:借國慶和誕辰的吉日,到八達嶺去當一次“好漢”。有誰會想到,小兵的話,居然會“一語成讖”?
準備工作早就做好了:豐盛的野餐,啤酒、汽水、罐頭,水果、烤鴨、醬牛肉、香腸、麵包······應有盡有。事先找關係戶借好了一輛麵包車,國慶節一早,由景霞的三女兒駕駛,有景霞兩口子參加同樂,一車六人,往北進發。
這一天天氣晴朗,陽光和煦,八達嶺上微風拂麵,遊人如雲。小兵是少先隊攝影愛好小組的“著名攝影師”,今天背著母親新給他買的佳能照相機,上了一卷彩卷,蹦上跳下地給媽雞、舅舅、姐姐、阿姨們照相,嘻嘻哈哈,忙個不停。李老夫子指著遠處蜿蜒起伏的長城雄姿,演說當年如何利用山羊往山上背磚修築長城的故事,逗得大家笑個不住,樂不可支。
站在八達嶺的最高處,極目遠眺,秋景如畫,令人心曠神怡。登上了長城,人人都成了“好漢”,更是趾高氣揚,飄飄欲仙,說不出的歡快愉悅。
中午時分,他們找了一個背風向陽的角落,鋪開塑料布,取出吃的喝的,圍坐一圈兒,大家舉杯,為建國三十四周年,為一新工程隊的蓬勃發展,為建國、愛國兄妹二人的華誕,齊聲祝賀。
景霞正要借此良機,給兩位壽星牽線作伐,以便了卻這一樁公案,忽然過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要求借給他開罐頭刀用用。這個人,四十來歲模樣,臉頰上一邊兒一個傷疤,本來帶著一男二女就坐在不遠處連調情帶野餐,由於他背向這邊兒,大家並沒有注意到。這會兒他走近前來,剛說了一句“請借罐頭刀用用”,一眼看見了李愛國和林建國,登時眼睛就直了,酒後泛紅的臉色突然變白,雙頰上的傷疤卻漸漸轉紅,耳輪下麵的兩塊咬嚼肌一凸一凸的,顯出他心潮起伏,怒火陡升。完全是一副仇人相見、欲決一死戰的樣子。李愛國一見到這個人出現在麵前,兩眼睜得老大,臉色變得煞白,“啊”地聲,倒抽一口涼氣,嚇慌了似的撲向了林建國的肩頭,好像見到了妖魔鬼怪,渾身嗦嗦發抖。林建國一手摟住了李愛國,橫眉怒目,雙眼瞪著那個人的臉,冷冷地說:
“王冰!你居然還沒有死?”
王冰撇了撇嘴,獰笑一聲,神氣活現地說:
“對了,我沒有死。我不但活著,還比以前活得更結實、更自在了。姓林的,今天我才明白,當年那賤貨抓我、害我,原來都是你小子指使的!你們落井下石,檢舉我,揭發我,控告我,想把我置之死地,你們卻逍遙法外!這簡直是做夢!看看吧,我王冰還是我王冰,你們能把我怎麼著了?今天冤家路窄,在這裏撞上了你們,我王冰是個有修養的文明人兒,一不打你們,二不罵你們,就叫你們好好兒地看看我,好讓你們回家去氣死!這就叫‘打死人要償命,氣死人不償命’!”
小兵兵一聽說眼前這個惡魔一樣的人就是王冰,就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早已經紅了眼睛,捏緊了拳頭,歪著腦袋,對他怒目而視。這時候見他惡言相向,不知羞恥地耍開了無賴,不由得怒火中燒,騰地跳了起來,指著王冰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