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必不再作女子。恍然一夢,霎時成真。
生命中來了又去了的人,徒留回憶。
隻能自己拯救自己,而已。』
三途河岸,煙霧飄渺,白衣的女子拖著長長的血跡一路行來。不遠處黑色披風下的身影向茫然的她伸出了雙手。
「是死神要來牽引我的魂靈?」身體餘痛猶在,她訝然抬頭,如此近的距離,卻始終看不清對方麵容,隻見著一雙明亮銳利的眼,映出超然的悲憫。
猶豫了一瞬,似乎別無選擇的她牽起那雙手,身體陡然一震,柔和的光投入眼底。
***
中洲。三山五湖兩河,東方臨海,西方靠戈壁沙漠。經過百多年的亂世,近五十年已經平息,目前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
淩山殿、泓煊天兩大門派各自雄踞一方。正經的鳳家朝廷,王族早在七十年前就被斬盡殺絕,如今不過在旁邊守著點兩大門派勢力分割後的小塊地皮,如免費長工一般,隻等著兩董事會高層商量清楚之後來瓜分——當權的已不知是哪裏尋來八杆子打不到的王親,徒掛著鳳家的名號罷了。
殺戮征戰之後,兩大門派也受到重創。在這來之不易的五十年穩定期當中,在各家劃好勢力範圍之後,都卯足了勁兒的鞏固實力。遲早,也要再爭天下。
不屬於冷溶的時空,也不屬於她曾經所處的那個時空的過去。
來此三年,僅僅了解到這個世界的表象。
她不過是泓煊天特別挑選培養的三十個頗具資質的弟子之一。
其實,稱「她」已經不合適。
時空轉換,冷溶對於自己這麼快就如願以償地改變了性別,很有些自嘲——初來時,竟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小男孩。而今,已經以這個身份生活了三年。
千冰。是「她」現在的名字。
開春,就要跟教習師傅回泓煊天。正式的修業,要在那裏開始。而現在他來了之後一直居住的宅院,他走了會有另外一個小孩子住進來。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可能,隻是個棋子,而已。
***
三年前。
乍然醒來的一刹那,讓冷溶以為是做了場夢。
陌生的綾羅輕紗床帳,厚實的錦被,耳後濕濕的枕頭。腦海中猶在的血紅、慘白、黑衣的人影——記憶沒有消退,她是……
穿越了。
為自己一直堅持獨身逍遙自在,沒少和父母發生爭執,又一次大吵大嚷之後,冷溶憤憤地衝出門,奔過冬日灰白的街道——那一陣狂外凜冽,幾乎讓人站立不穩——刺耳尖銳的刹車聲中,最後,她隻見到暗紅色的天空。
吵歸吵,冷溶這麼一走,卻從此再不得相見。讓雙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是為大不孝。
對於回不去了的前生,感傷心痛當然不會少,但她本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眼前有這樣的機會實屬不易,麵對三歲孩子的身體,剛好,重新來過。
……
初來七天後。
冷溶有點欲哭無淚。作為一個生活在網絡時代的現代人,自然也看過不少穿越類的小說——那些穿了之後一睜眼三分鍾就搞清狀況,接著就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同行們……活該她倒黴還是怎麼著?
常見的失憶手法,沒用,這幼兒的身體根本不需要有什麼重要的前期記憶。
好吧,裝寶寶,然後察言觀色——也要有人給察才行啊。爹娘?沒見過!隻有個貌似保姆的四十上下的婦人,呃,她居然叫——晚娘,不就是後媽麼!汗~~~冷溶以前多麼討厭嘮叨的人,這下恨不得晚娘就是一八卦婆,上知廟堂下知廚房,好歹可以幫著了解了解情況!可天理良心,對著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她能八卦到哪去?自己小孩子的身份,當然不可以說出大人的話來打聽什麼。
除了近在身邊照顧的晚娘,還有些丫頭仆役,沒人會特地來搭理一個三歲的毛孩子,不過碰了麵稱一聲公子而已,冷淡且平常。
「千冰」——似乎是沒有姓的名字,聽起來更像某種代號。
坐在窗前躺椅摞起的枕頭上,千冰悶悶不樂。他趴著窗框向外瞧,所見之處一片江南冬景,冷寂的河道,光禿禿的柳枝在風中瑟瑟的擺動。冬天啊……和到這裏來之前一樣的季節,蒼白,且無力。
這個身軀的父母在哪裏?姓甚名誰?為何把這小小的孩子獨個丟在這孤單的地方?用著一個代號似的名字,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千冰思來想去,如果不是養殺手,那便是養什麼替身之類?照照鏡子,三歲的娃娃臉,稱得上非常可愛,可塑性太強,變數太多……到底是幹嘛的?本著小孩子好奇的心理狀況,千冰終於決定在吃晚飯的時候向晚娘提出疑問,話麼,講點技巧就成。
前一陣千冰出麻疹高燒之後醒來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晚娘。當時她一連聲的念叨“公子命大”,抱著千冰哭了又哭,親了又親,殊不知,正主兒還真就栽在這病上了。現下換了他享受晚娘的悉心照顧,打心眼兒裏對她還真有親近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千冰前生也在幼時體驗過,現在重溫感覺超級良好!
晚飯時分。
“公子,”晚娘一邊給千冰喂飯,一邊和藹的笑著問:“最近這幾天還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千冰搖頭。咽下一口飯菜,剛待開口,又是一勺子喂了過來。
張嘴吃掉,千冰滿腦門黑線:三歲的小孩應該可以自己吃飯了……雖然他以前沒養過孩子,但多少知道點啊~
“公子啊,下月初五就是你的三歲生日,按規矩,該請先生了。可以學到很多新鮮的東西呢,還可以有禮物,開不開心?”
沉默。千冰微微蹙眉。三歲的小孩有禮物當然開心,上幼兒園肯定是不開心的了!還要麵對凶神惡煞的老師,呃,是先生。——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叫“按規矩”?這裏他最大,這規矩,又是誰定的?還是啥也別問了,多說多錯。
他私下看過現行日曆,研究一番之後,發覺同之前的農曆差不多,離下月初五還有六天。
千冰直接忽視先生的問題,仰起小臉笑得春花燦爛:“晚娘~要禮物!”
——不知道這裏的學是如何上的,看樣子,八成是私-人-家-教!
古人寫字用毛筆。用繁體。看經史子集。這都不是問題,好歹那之前十幾年的語文成績都還不賴。千冰比較怵的是,先生若是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教,那才叫一個囧。
初五一大早,千冰就被晚娘喊起來裝扮了一番,看看鏡子裏,活脫脫一個古裝SD娃娃,以後傾國傾城,呸呸,同人女帶來的毛病,應該是以後玉樹臨風的幾率還比較高……不過身份地位不明的情況下,相貌普通可能更安全!
被晚娘抱去書房的路上,千冰便盤算著以後一定把自己弄得難看些。
對於要請的先生,他有那麼一點少少的期待。
前世的冷溶,曾經自我分析,尚有80%屬於正常人的性格,另外20%……極其熱衷漫畫動畫網文還有——耽美!
……但事實上,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書房裏候著的教習先生賀青麵貌平常,看年紀,約莫四十多歲。
長得實在沒愛。
***
沒了電腦互聯網,沒了豪華洗手間,其他的再天然再好都讓人無比鬱悶。千冰咬著毛筆杆,狠狠的揉著手裏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