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鐵骨在“冰凍蒼蠅”一案後名聲大振;
在破這一案中,他一招製住“怒劍龍女”韓眉兒,一戰誅“金魔君”金人風,複大戰當年名震天下的“北狂”陰玄武,成為三十年來唯一一個與“北狂”陰玄武對陣而生還的高手。
“鐵骨名捕”敖鐵骨的名聲之隆,已上傳到京城皇帝的耳中,據說皇帝召見刑部、大理寺與禦史台的三大要臣,要調敖鐵骨入京公幹。
但就在這時,又有一樁奇案到了敖鐵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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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華有座天妃廟,廟裏供的是天妃。這天妃按《潛說友臨安誌〉載,是龍女之神。“神為五代時閩王統軍兵馬使林願第六女,能乘席渡海,雲遊島嶼,人呼龍女。宋雍熙四年,升化湄州,後常衣朱衣飛翻海上,土人祠之。宣和中······特賜順濟廟號,淳熙朝易爵以妃。”《元史?祭祀誌五)則記道:“南海女神靈惠夫人······護海運有奇應,加封天妃神號。”這廟不但閩、粵供奉,也見於江浙皖境內。明田汝成《西湖遊覽誌〉卷二一雲:“天妃宮,在孩兒巷北,以祀水神,洪武初建,名號不見經史。”如此說來,這天妃廟是有來曆的神仙祭祀之廟,並不算淫祠。
但這座名正言順的廟裏,竟起了鬼祟。
若隻是鬧鬼還好辦,但據村民鄉紳傳言,還有狐仙顯靈。若是真的狐仙,雖沾了個狐字,畢竟是仙,顯靈也不過是懲惡揚善,保境安民,來一些呼風喚雨、點鐵成金、預言禍福、送子添壽之類神通,抑或月華林下,與文士品詩,和老僧話禪,間或生出些粉紅色的佳話。但偏這狐仙雖頂了個仙名,幹的似乎是民間“狐理精”的勾當,專愛使些手段迷惑男人,常有長得年輕俊俏的富家子弟與威武的軍官武士進了這天妃廟給“狐仙”攝去受用除了數天後廟後多了一堆白骨,再不見進廟的俊俏弟子、威武軍士能出廟來。
這就惹出了大恐慌,民間妖言與謠琢四起,人心惶惶,人言洶洶,恨不得把這狐仙抓到銼骨揚灰以消其恐其懼。
這時負責防備的協鎮、出身少林六合門的張副將因妻弟在天妃廟“失了蹤”,禁不住枕頭邊妻子的眼淚與嗔責,在第二日喝醉了酒紅著眼拍胸道什麼天妃廟的狐仙、狐精、妖魔鬼怪?老子偏不信這個邪!明天我帶五百兵丁把廟圍住,看它妖魔鬼怪能不顯形?”
於是,這位叫張雄的副將真的領兵圍了天妃廟,把天妃廟裏外搜了一個遍,並連續三夜駐守在天妃廟裏。結果三夜之後領兵的張副將竟失了蹤,當夜在醜時當值的二十六名巡夜兵丁全部被殺,所有被殺的兵丁咽喉都有被怪物利爪撕裂的傷口,但臉上竟都有笑意。
這事涉及到朝廷命官,二十多名兵丁的生死,不得不查。
而查這案,便落到了廬州名捕敖鐵骨身上盡管西華並不屬廬州府管,遠在廬州城五百裏路外。
查這案,是由刑部的快馬專遞公文下達的。
“吃人一碗,受人所管。”既然吃了公門飯,敖鐵骨見了刑部公文,想不管也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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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鐵骨單人匹馬、輕衣簡裝來到了西華。
西華是一個不大的小鎮,但多官宦富紳人家,又有“杭州的茶,西華的水,廬州菜香辣,西華女嫵媚”的說法,鎮上多茶館、浴堂與秦樓楚館。鎮尾的天妃廟前臨江湖碼頭,背倚青山,風景秀麗,本就是山水佳地,加上天妃廟因祭祠的女神而由道姑主持,小道姑個個眉清目秀,便成了西華人和來西華人的一個招人喜的好去處,香火之盛,遠在鎮的另兩座寺廟“西華禪寺”和“老君廟”之上。
但近來,因傳言天妃廟有狐仙鬼怪,香火頓減了不少,有幾個膽小的道姑轉到了別處,隻留下一個道心如鐵的老道姑帶了四五個道姑支撐著廟門,門前頓現出門可羅雀的蕭條來。
敖鐵骨為了破這案子,仗著在西華人生地生,無人識得,便略加改扮,到天妃廟進香來了。
他要好好看看,這一座天妃廟到底有些什麼古怪。
敖鐵骨自破“冰凍蒼蠅”案與陰玄武一戰後,體貌上有了天大的變化:原本精光炯炯的眼睛變成?了一雙爛眼邊、老淌眼淚水的風淚眼,原先挺得鐵尺一樣直的腰竟變得佝僂下去。頭發大把大把地脫落,成了個禿毛鷹的形象。
他這回這樣走路彎著腰,駝著背,背著手,穿著這一身土布大褂兒、紮腳褲、踢死牛千層底的老黑鞋兒,活脫脫是一個牽牛耕地的土裏刨食的老倌兒。
誰知他就是大戰“北狂”陰玄武的“鐵骨名捕”?
他便這樣捧著香肩上搭著褡褳進了天妃廟。
敖鐵骨進了廟,卻見一個鶴發鴆形的道婆,笑時,慈眉善目,臉陰下卻如凶神惡煞,一雙精於世故的眼冷冷瞅著他。敖鐵骨道怎麼?師太不歡迎香客?”
那老道婆淡淡道:“恐怕你不是來燒香,而是來拆廟的。”
敖鐵骨一怔,繼而一笑師太說笑了,咱是誠心誠意來還願的。”
“哦?”老道婆的眼色來得和緩些。
“咱的仨伢兒在水上討生活,咱許願隻要一年到頭平平安安,一定向龍王廟、天妃廟和供觀音菩薩的廟去燒大香。八甸子的觀音庵、大洪墩的龍王廟都已燒過香,這回到這天妃廟來了······”
“看來你是誠心來燒香的了?”
“那當然。”
“你有沒聽到我們廟什麼閑話?”
“嗨,那一定是西華寺、老君廟的臭和尚與老雜毛眼紅你們的香火旺給造的謠。”
“你錯了,這不是造謠,而是真的有狐仙。”
“哦?”這回輪到敖鐵骨揚眉毛了。
“也不知怎搞的,廟裏鬧起了異變,連將兵打仗的張將軍來也鎮不住,給狐仙攝了去。”
“真有狐仙?”
“真有,而且這狐仙的法力忒大!曾請過法師來降伏,但連江西龍虎山請來的張天師也被狐仙嚇出了一身病,灰溜溜地溜了回去。”
“張天師的符咒、桃木劍都不靈?”
“豈止他的桃木劍不靈,那張將軍相貌堂堂的武將,使的是好鋼口的寶刀,不也一樣給狐仙攝了去?不瞞你說,在敝廟裏已有好幾個大男人失了蹤。幾個小徒見到過狐仙顯靈,給嚇得魂飛魄散,這會兒到其他廟裏去安神去了。貧道忝領這廟裏主持之職,享受了這廟幾十年的好處,這會兒有事,便算狐仙把貧道吃了,那也是合該。老人家如燒香,請早點燒吧,一到晚上,恐又要有變異了!唉,有時白天也生出些奇奇怪怪的事來。”
跟老道婆說過這番話,敖鐵骨不由道:
“看師太的相貌,像金剛,聽師太的這番話,倒像菩薩。”老道婆冷哼了一聲道:“這世上忠眉善目的惡人忒多,貧道相貌生得惡些,但心善。”
隨後老道婆領了敖鐵骨去燒香。
敖鐵骨燒完香落腳在距天妃廟最近的一家客棧裏。
晚上三更之時,敖鐵骨睡的房間窗上響起了彈指之聲。敖鐵骨開門來到了外麵,院子裏是一個黑衣夜行者打扮的頭戴深笠的漢子。
戴深笠的漢子問:“此行如何?”
敖鐵骨的眼睛在夜色中露出沉思之色這不大的天妃廟正應了一句話。”
“什麼話?”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怎麼,有不少古怪?是臥龍藏虎之地?”
“可以這麼說。”敖鐵骨的臉色變得嚴峻如鐵有一個練過多年武功的老道婆,還有幾個有習武根基的小道姑,這天妃廟暗地裏倒像一個江湖女子習武的武館。”
“這幾個女人很棘手?”
“江湖上有十種人最不好惹。那就是僧、尼、道、丐、殘,帝、儒、童、老、女。和尚尼姑道士乞丐與殘疾之人,能行走江湖,就一定有兩把刷子,是些異人。而敢入江湖的皇帝、書生、兒童或貌似兒童的大人和老人、女人,也一定有些非常手段。但天妃廟的幾個道姑道婆雖練過武,還沒到讓你我感到棘手的境界。我感到棘手的,是有隱伏不出的絕頂高手,有著強烈的煞氣與殺氣,這才是最可怕的敵人。何況,”敖鐵骨歎了一口氣還有讓人莫測高深的機關消息。”
“有機關消息?”
“是的。”敖鐵骨神色沉重地點了一下頭,“我雖也破了不少案子,在刀刃上舔血度日,但這次恐是最凶險的案子。對方既然敢殺張副將和他手下的三十六兵丁,就不怕再殺一個官不過七品的捕頭。”
“但這案子既交我辦,我當全力赴之。”敖鐵骨目中精光一盛大不了再摸一回閻王鼻子!”
戴深笠的漢子沉默了一下,沉聲說:
“你從正麵進,我來策應你。”
戴深笠的漢子一頓手中一根棍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天妃廟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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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江湖浪急,林濤如嘯。
在潮打石堤、風搖鈴鐸、林濤起伏聲中,一個人一步步穩重而堅定地走向了天妃廟。
黯淡的星輝下,但見這人麵顏如鐵。
這人踏上了天妃廟的石階。
這人正要舉手叩門,門忽自動開了。
兩扇黑漆厚門無聲地徐徐打開。
門內可見天井裏的大香爐、銅鼎和正殿上端莊而坐的天妃的塑像。
天妃蛾眉鳳目,秀麗莊嚴,臉如銀月。
天妃塑像前香煙嫋嫋,長明燈煌煌。
一陣風吹來,燈火搖曳起來。
搖曳的燈火照著天妃像似笑非笑。
這時,似從這長夜的深處,從遙遠的天邊,從廟後的深山老林裏,從廟前的江湖蒼茫葦草森森的江天荒葦之中,飄出一聲長長的、淒厲的叫聲。
這叫聲如狗哭、貓號、嬰兒被野狼叼住發出的嬰啼。
這叫聲又若一聲冤屈而吊死的女鬼的哀泣與長嚎。
這時,廟裏的長明燈忽暗了下去,燈火如被壓扁了一樣冒不上來,燈火變綠,並發出“噝噝”的聲音。
這時,廟裏忽傳出一聲似開門發出的刺耳的怪叫聲。
隨後是許多紛遝而至的腳步聲。
但這腳步聲又似隔著一個世界的模糊、遙遠,仿佛在天上,又似乎在地下。
並傳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吹竹聲來。
這是簫?還是笛?
是竽?還是莖?
抑或不過是弄蛇花子召蛇的蛇哨?
這一切不得而知,唯一可知的是,這吹竹聲一起,竟似林濤、風聲、江湖波浪拍打之聲一切都變得低隱下去,隱了,息了。
這吹竹聲一起,天妃像前原先被壓扁了的長明燈的燈火忽變拉長了,並跳到了空中幽綠地燃燒。
一個像歎息一樣的女聲從空中飄浮過來。
“敖鐵骨,這是我們神仙鬼蜮之界,非人間事,你回去吧!”
這一聲音傳來,站在廟門口石階上的那個人朗聲笑了起來。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錯,我就是敖鐵骨。敖鐵骨既來了,這事不論是天堂地獄、佛祖仙皇,哈哈,我敖某都要伸手管上一管了!”
那人說完,大踏步地闖進了廟門,來到了天井中央。長明燈的燈火照著這人像一頭威猛的禿鷲,一雙鷹眼炯炯,把四麵八方照應個遍。
這人手握一杆鐵杆銅鬥的煙管,立在那裏,淵停嶽峙,八麵供心,自有一種大家氣派、高手風範。
這人不是“鐵骨名捕”敖鐵骨,還是誰?
敖鐵骨一揚眉,以一雙銳眼注視廟宇深處沉聲道:
“我敖某已亮相了,是何方神仙,現身吧!
“聞道敖大捕頭英雄,果爾不假!”
一個女聲輕笑。
隨這一聲輕笑,隻見菩薩蓮花座上的天妃徐徐立起,步下蓮痤來。
這本是泥塑木雕的天妃菩薩,竟是活的!
生香活色。
這秀麗的天妃菩薩自蓮座上下來,廟宇內忽又增了一股幽香,有八盞粉紅色的、應隻有大內皇宮才有的宮燈,忽然點燃了起來,天人自燃地燃在廟的各隻牆燈鉤上。
這八盞燈在廟內正好構成了一個圖陣。
乾、坤、坎、離、巽、兌、艮八方正合成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人門之陣。
敖鐵骨見狀,長吟道:
“休門出入貴人留,
欲要潛身向杜遊。
求索酒食景門上,
采獵塋埋死門投。
捕盜驚門十得九,
買賣經商生上酬。
遠行嫁娶開門吉,
索債傷門十倍收······”
敖鐵骨道:“我是來捕盜的,也算是索債的,驚門、傷門上走走,一定是有所斬獲了!”
敖鐵骨說完,向前踏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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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麼是狐仙?”
“狐仙是狐修成的仙。據說有一種天狐通過拜月練形,能成精成仙。”
“天狐?拜月成形?”
“對。天狐,拜月成形。俗傳狐似犬而小,體瘦,頭尾皆長,性狡猾,穴居山野。《玄中記》載狐的變化說,狐五十歲,能變化成婦人;一百歲,能變化成美女、神巫或變化成男人與婦女性合;能知道千裏外的事。狐又善於迷惑人,讓喪失理智。狐一千歲,就與天神相通,人稱天狐。天狐,又叫九尾狐,傳說它本在日宮、月宮執役,如果書寫符書並舉行祭祀,它便可以洞達陰陽。天狐可通過拜月練形修成仙道,成為狐仙。其法是每至月出之時,便麵對月亮頂禮膜拜,上窺天漢星辰,澄神泯慮,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便能成精成仙。不過有一條,拜月練形的狐,極不可作祟於人,否則會作法自斃。”
“看來真有狐仙這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