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擔著木桶在街巷間穿梭,纖瘦的身子邁出了黃花大閨女的的碎步,落腳時都十足謹慎,而扁擔上的兩個木桶艱難地被拖行著,噠噠噠,草鞋接觸地麵發出獨有的摩擦聲,肩上的扁擔也隨著少年的步伐極有節奏感地顛搖著,一步一搖路過了幾個路口,少年駐足在了一棵老樹前,老樹是枇杷樹,葉子上點綴著的棕色渲染著它的蒼老,不過,枝葉中掛滿了一串串枇杷,看模樣,老樹還能再結上幾年果子。
枇杷樹下偷閑的漢子們遠遠就看見了少年,等他走近,一群人大大咧咧地起身搶過了木桶,毫不客氣地掀開蓋子,絲毫不在意一旁氣急敗壞的少年。
一股濃鬱的豆香從桶中飄出,蕩在枇杷樹下,未熟枇杷的酸澀味和豆腐濃鬱的香味結合在一起,堆在了苦力們日曬雨淋而顯得滄桑的臉上,笑開了花。
少年把肩上空無一物的擔子扔在一旁,指著漢子們大罵:“直娘賊,給老子留下幾塊豆腐,不然我回去又得挨罵!”
曬得發白的舊草帽下,是一張青澀的臉,模樣清秀,明亮的雙瞳中正閃爍著惱火,苦力們裝作沒聽見他聲音的樣子更是讓少年氣極,生怕這些粗魯漢子弄碎桶中豆腐,趕緊伸手拍掉了那些毛茸茸的手臂。
“餘哥兒你這小娃兒,吃你媳婦奶的勁都使出來了?”被打的那個漢子齜牙笑罵道。
被稱作餘哥兒的少年沒有媳婦,也從小習慣了漢子們的粗鄙言語,因為隻得這群漢子的肩膀高,所以虎虎地仰起腦袋,沒好氣瞪了眼那打趣自己的漢子,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後,再低頭檢查清水中的豆腐,所幸,沒有被這群粗魯的牲口弄碎,是的,就是牲口,少年想道,哪個大人喜歡搶一個小孩東西的?
一路走來沒顛碎一塊豆腐,看著自己的成果,少年心中的滿足感油然而起,心想回去總不會被那無良懶痞訓斥了。
雙手從清水中捧出豆腐,就跟把豬油糖大方地散發給小朋友那般,然後看著這些漢子就著褐色涼茶囫圇吞咽豆腐的模樣,少年何餘這才開心地咧開了嘴。
生氣的何餘知道,自己再怎麼生氣也沒用,反正也打不過,不過他覺得世上最有成就感的事,莫過於這一群大老爺們像小豬崽一樣感激地看著自己了,喂喂喂,小黑豬,吃慢點吖,你們這群牲口,看吧,吃吧。
何餘嘴都笑歪了,眾人體會不到何餘惡意又幼稚的想法,也張著滿是豆腐渣的大嘴陪他笑了起來。有著大眼睛的劉二似乎是餓壞了,何餘的慷慨讓他心懷感激,然後含情脈脈的遞了個感激的眼神給何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何餘隻覺後背發毛,心想一個男人你眼睛長得女人一樣幹嘛?
而最有成就感的另一件事,就是還小那會把鎮長他孫子連同幾個大孩子給揍了一頓。
當時被那個好吃懶做的懶痞趕到了街巷上賣起了豆腐,那會年幼,卻做起了成人的活,免不了受還仍在街頭嬉鬧的同齡人奚落,“沒爹又沒娘,後爹還是個扶爛牆”,何餘對親爹親娘沒什麼概念也沒念想,懶痞老王也算不上是他後爹,可是一群跟他一樣毛都沒長出來的小崽子的嘲諷,在他耳中卻顯得非常刺耳。
所以年幼的小何餘把牙齒一咬,扭起袖子上去就跟幾個大孩子扭打在了一起,事後門牙掉了兩顆,可那之後再沒有哪個崽子敢當麵嘲弄他。
南山鎮中最苦最累的無疑是經常日曬雨淋的苦力,穿梭在街頭中賣豆腐的何餘與這群漢子自然是十分熟絡,現在已經超過了搶與被搶的關係。
正值初夏,陽光算不上毒辣,偶有微風拂過,樹下歇息著的眾人對迎麵來的絲絲清涼無不歎足,樹蔭下的斑駁碎光也跟著蹁躚,南域的初夏時分並不會太過炎熱,可對於付諸血汗才換得幾個銅銀的苦力們來說,已經有些燥熱起來的空氣依然容易讓他們感到倦乏,所以在南山鎮裏的那棵枇杷樹下,苦力們在閑暇之餘便會喝上幾口涼茶解乏,茶餘便聊起那些流傳了整個大陸的神仙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