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坡
姚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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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是那部操蛋的法律引起的。
作為一個安分守已兩耳不問窗外事的家庭主婦,我從未想過這輩子還會跟法律扯上關係,法律是什麼,那是國家的上層建築,是天上的飛機,我卻是地上的螞蟻,我們八輩子都扯不到一起。但我想錯了,飛機有可能會緊急迫降,我所在的地方有可能新建一個機場,總之,飛機跟螞蟻不可思議地相撞了。
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婚前他付了首期,不是我不想付,風氣如此,當時大家都是這麼操作的,男方付首期,女方買家俱家電,負責裝修,因為他是有工資卡的人,我的收入則是彙款方式,如他戲言,他是月薪族,我是支票族,所以婚後他負責還房貸,我則負責各項生活開銷。
事到如今,女兒小優已近五歲,我突然發現,自己被高懸頭頂金光閃閃的新婚姻法掠奪一空。
本來也沒到離婚的程度,當大家都在熱烈討論這部法律的時候,我們也在家裏玩起了模擬財產分割的遊戲。“哈哈!”他仿佛無意間挖到一箱稀世珍寶:“也就是說,這個家,屬於你的隻有這些家俱家電,以及牆上地上的裝修。”
我哼了一聲:“笑話!那我結婚這七年算怎麼回事?做了七年長工?當了七年保姆?”當時我正在平底鍋裏煎蔬菜餅,這樣可以引誘女兒多吃點蔬菜。
“不對,現有存款和手上的現金你還是有一半的。我來幫你算算。”
我把綠色小餅盛進盤裏,取叉子的時候,一眼瞥見他還戳在那裏默算,就罵道:“算你個頭啊!沒良心!”其實,婚後不久我就發現他有點貪財,還愛沾小便宜,幸好他隻是個無甚地位的上班族,貪不到什麼不義之財。
“怎麼是沒良心呢?法律就是這麼規定的,又不是我個人的意思。”他大笑著攤開兩手,繞著飯桌走來走去。
“我不管法律不法律的,我隻問你,真要分的話,到底是依法分割,還是憑良心?”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意識到這話題已超出玩笑範圍,便關了火,扔下圍裙。
“良心和法律,並不矛盾啊。”他一臉坦蕩地望著我,兩頰上的笑肌像關門一樣,關得平平展展。
如果他仍然一個勁地笑,事情也許不會變得這麼嚴重,我會以為他隻是在開玩笑,我們都在開玩笑,但他這句話不是笑著說出來的,他陡地嚴肅起來,一副知法守法的良民模樣,這就變了味了,人和人之間不就是通過表情來閱讀內心的嗎?雖然日子一天比一天寡淡無味,但我並不是個對生活有過高要求的人,男人象個男人,女人像個女人,孩子像個孩子,在我看來就算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但他變了臉,我馬上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了。
身為一個男人,不說要撐起全家人的天,至少也要撐得起一把三個人合用的雨傘,他倒好,一旦窺到自己有獨享這把大傘的機會,馬上得意洋洋,至於那母女兩個,管它是瓢潑大雨還是大雪紛飛,都跟他沒有關係,法律允許他撇開婦孺,躲到一邊去獨享。難怪他要歡欣鼓舞,原來這法律正好契合了他內心無聲的渴望。
話說回來,現實生活中,他的確打不好那把傘,碰上出門下雨,他看似努力把雨傘舉得高高的,我和孩子還是澆了兩身濕,他倒幹爽利索得很。睡覺也是,隻要躺下,必定把自己裹得粽子般嚴實,至於旁邊的老婆孩子還有沒有被子,那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
這麼一分析,頓覺他的自私不是一種行為,而是從小養成的性格,是他身上的一根連筋帶血的骨頭,下輩子都不會有改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