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以為她怕機密被人聽去,找了幾個借口,把院子裏的人都給打發出去了。
楚言在拍紙本上寫寫畫畫,嘴角含著笑,也不攔他。等到院子裏隻剩下他們三人,這才笑著說:“其實,也不怕有人聽去,若不是九爺您,這法子也未必真的行得通。”
“快說!”九阿哥被她吊足了胃口,急道。
“很簡單!找人借一萬兩不容易,可借一百兩應該不難!一百個人,每人一百兩,就是一萬兩了。”
九阿哥怪叫:“找一百個人借?”
“正是!堂堂一個阿哥,打一次秋風,一百兩也不算什麼。”見九阿哥心動,楚言接著說:“這錢,如果九阿哥隻想做一票生意,打了就跑,不還也說不定。反正沒有下次,他們還能為了一百兩鬧到皇上那裏去不成。”
八阿哥皺了眉頭,不滿道:“這算什麼?真的欠了一百個人的錢不還,以後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
“八爺說的對!”楚言鼓勵地一笑:“如果九爺想要把買賣做的長遠,就得創出十足真金的信譽。借錢不但要還本金,還要記利息。九爺您說呢?”
九阿哥愣了一下,看來這主兒原本還真沒有付利息的打算。
八阿哥倒聽出點意思來了:“說具體點兒。”
“剛才聽九爺的話,這木材生意象是極有賺頭的,門路也是現成的。未必沒有別人在動這個腦筋,所以我們一定要趕早。如果現在可以翻一倍,就算付給人家二三分利,自己還剩七八分。如果舍不得這幾分利,借不到足夠的錢,一分錢也賺不到。有舍才有得,這其中的大利小害,九爺心裏也應該有數。”
九阿哥點點頭:“好!就依你。我付兩分利,你可能叫佟爾敦借出一萬兩?”
“不能!”楚言暗歎一聲,這位九爺到底是怎麼發起來的,耐心解釋說:“如果我這位族叔祖本來對九爺沒有信心,又怎麼會為了兩分利,拿一萬兩冒險?”
九阿哥也覺得這話有理,又泄了氣。
八阿哥沉吟地問:“你是想出兩分利,找一百個人,每人借上一百兩?”
“八爺聰明!”看來這位九爺能夠發跡,還真離不了八爺,怪不得他是八爺的鐵杆!楚言笑道:“也不一定是兩分利,要看九爺要借多久,比市麵上合理的利息略高一些就可以。也未必非要找齊一百人,有些人也許可以出個七八百,一千兩也不一定。”
九阿哥低頭想了一想,一拍大腿,下了決心:“就這麼辦吧!我這就去找人去!”
八阿哥扯住心急的弟弟,望向楚言問道:“你是不是還有話沒有說完?”
楚言點點頭,問道:“八爺,可知道京裏現下的行情?”心中在想這位八爺可真是個人才,一點就透,又沉得住氣,可惜了!最後是那樣的下場,要在現代再要入了他們這一行,前途不可限量!
八阿哥知道她問的是利息,低頭想了想說:“這個不好說,各家錢莊不一樣,一年三分以上就算是高利貸了。”
“九爺籌到錢,去雲南進貨,到木材出手,拿到現銀,需要多長時間?”
“一旦木材進了京,買家都是現成的。隻是路上花時間,來回大概要三四個月。”這些細節九阿哥已經來來回回盤算過了。
“那麼,我們就先發一回半年期的短債!付兩分利。”楚言在紙上補上了幾筆,將手中的拍紙本拿給二人看:“這是本券,寫明了所借本金為一百兩,期限六個月,起始日和到期日。這一張是息券,指明到期日憑券可領取二十兩銀子利息,和本金同時付還。這兩張由本金的借出人持有,是屆時要款的憑據。最後這一份是存根,留在九爺手中,作為付款時核對的根據。每一百兩是一份借款合同,每一份合同都包含這三式。合同,就是交易雙方定下的契約,我家那邊習慣這麼叫。合同擬好以後,印刷出來。用阿拉伯數字,將合同加以編號,每一份合同的每一式都在右角上蓋章印下編號。另外,九爺每賣出一份合同,都要記錄下編號和購買人的姓名,以防冒領。”
“等等!”九阿哥聽的暈頭脹腦:“不是找人借錢麼?怎麼又成了賣東西了?那個阿什麼伯又是怎麼回事?”
楚言嘻嘻一笑,誇獎道:“九爺聰明,問到了點子上了!是我們要借錢。可是換一個方向想,那些人隻不過借出一百兩,其他什麼也不必做,半年以後保證得回一百二十兩。我們其實是給了他們一個半年裏白掙二十兩的機會,隻不過讓他們現在出一百兩來買這個機會。”
“至於阿拉伯數字,”楚言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八爺九爺從來沒有聽說過麼?”南懷仁不是給康熙和皇子們講數學和幾何麼,一點不用阿拉伯數字,該怎麼講?
果然,八阿哥看了一會兒,笑道:“你說得是洋人記數字的法子?這個倒是見南懷仁他們提過。”再看楚言時,目光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驚異佩服。
楚言又細細講了一回,編號的設計方案,兩位年號四位還本日期五位流水號。這樣一來每一張債券,都可以有唯一編號,非常方便日後的管理。如果這類的債券可以長期發下去,她還可以重新設計一套更科學的編號方法,比如在前麵加一個K,代表是康熙年間發行等等。重要的實現做成第一票,其他以後再說。
九阿哥越發地頭暈腦漲,抗議道:“不過是借幾個錢,何苦搞得這麼麻煩!”
“這些瑣事,九爺不用太操心。有我呢!我要是白等著拿錢,也不好意思嗬。”楚言輕巧地一笑,繼續循循善誘:“這些細節,初初一看是很麻煩,甚至沒有必要。其實呢,也不過是象學一個新的禮節,一旦記住了,也不過是多喘一口氣的功夫。可是,有了這麼一套看是嚴格講究的定式,我們的借款合同就顯得正式而且嚴謹,又顯得誠意。九爺想想,一旦生意做了起來,您以後要打交道的可都是我那個族叔祖那樣的老狐狸,可不能讓他們小瞧了您去!再說了,弄得好,等這一次的帳清了,我們可以發幾次短債。信不信?等他們嚐到了甜頭,追著找您借給您錢,不對!是爭著買咱們的合同!”單為九阿哥的生意著想,是不用這麼麻煩。可是,誰讓她在剛才那一刹那,心中湧起了一股超越發財之上的雄心呢!
有什麼比發財更讓她激動?創立一個屬於她的金融王朝啊!趁著這兩位未來翻雲覆雨的阿哥現在還是兩隻經濟菜鳥,她要往他們腦袋裏灌輸一些現代的金融理念,借助他們在這個時代發行私人債券,然後有機會再發行國債,賣信用保險,一切順利的話還可以建立一套信用評估體係,……中國的金融體製,從現在開始,將領先世界上百年!
“好吧,就照你說得辦!”九阿哥被她描述的美好未來迷住了,讓那些老狐狸追著求著借給他錢,將是多麼美妙的感覺啊!
八阿哥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輕易地拐到了自己這個一向多疑挑剔的弟弟。
楚言對他粲然一笑,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在家時聽過一個說法。用力氣掙錢的是苦力,用錢掙錢的是富人,用腦子花別人的錢掙自己的錢,這樣的人最聰明,也將是最有錢的人!”她原來也就是個苦力嗬!
九阿哥豪氣幹雲:“不錯!咱們就是要用那些老狐狸的錢,來掙我們的錢!”
接下來,楚言在九阿哥迷茫的目光中和八阿哥震動驚訝的注視下,盡可能詳細而且形象地說明了一番融資的概念和信用在貿易中的重要性。萬一九阿哥想賴帳,她的藍圖大業可就再也沒有指望了!
“為何每一張都是一百兩?誰出多少,就寫多少,不是更簡單?”九阿哥望著楚言畫出的一份份單據,不解道。
雖然是菜鳥,問題倒是能問到點子上,楚言開始對九阿哥的發達有了一點信心:“還是那個道理,不能讓人家牽著鼻子跑!按照對方出錢多少,分別各擬一份契約,主動在人。我們按照融資金額,定下以每一份合同的數額,讓對方決定買幾份,主動就在我們一方。最後支付利息和本金的時候,如果第一份合同的本金是三百二十三兩該付多少,第二份是六百十七兩二錢本息合計又是多少,第三份第四份又不一樣,算起來麻煩死了。相比之下,每一份都是本金一百兩利息二十兩可不是簡單容易多了?”
九阿哥點頭答是:“這個法子看著古怪,於我們倒是大大省事。”
八阿哥望著她,毫不掩飾眼中的佩服和探尋,刺探道:“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她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孩兒,想得出這樣的辦法實在匪夷所思。
九阿哥也問:“是啊,你哪裏來的這麼些古裏古怪的主意?”
楚言嘻嘻一笑,帶了點耍賴的樣子:“八爺九爺就舍不得誇我一句我聰明麼?”
八阿哥看她頑皮嬌俏的模樣,不由失笑,當真認認真真說了一句:“楚言實在聰明!”
“承蒙誇獎!多謝!”楚言大大咧咧地接受了他的讚揚。
三個人都是一笑,又細細商量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楚言回答他們的問題,八阿哥答應幫著找個保人。三個人都對木材生意的前景看好,倒也沒覺得還錢會有什麼困難。就連在合同上蓋章編號的數鋼印,楚言也仿照現代的,粗粗設計了一個。經過旱冰鞋的複製,她對這裏的工匠頗有信心。末了,九阿哥細心收起楚言重新畫好的合同樣本和幾張設計圖。
“去雲南,一去一回,九阿哥想好路徑了嗎?走陸路,還是水路?”楚言想到就問,一付錢已經籌到手的樣子。
“去時想走陸路,近一點。回來當然是順長江而下,到江寧再沿運河北上。”九阿哥答的也是自然而然:“這第一次,我準備親自走一趟。”
“什麼?你要自己去雲南?”八阿哥吃了一驚:“那怎麼成!”
“有什麼不成的!我手裏也沒有差事,這回皇阿瑪也沒有點我扈從塞外,我要去哪裏不成?況且,這麼多借來的銀子呢,交給別人我哪兒能放心?”九阿哥話裏沒有不甘,倒是一付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