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是這麼想,但現場一片混亂難以控製。眼看就要成功,萬剛豪忽然感覺難抑的生疼,蒙哼一聲。原來是劉飛翔手握鐵管戳在他胸口。他沒料到劉飛翔如此迅捷,大驚之下,被戳中的部位又是猛一陣疼,終於忍受不住,抱著傷痛處倒地。劉飛翔一管子打在萬剛豪的腿上,萬剛豪的雙手從胸口移到腿部,抱著腿哇哇大叫。這時劉飛翔把鐵管高高舉起,冷一聲說:“這下真要分出輸贏了。”說完瞧準了萬剛豪的頭部掄去。
當時我們幾個少年一排站開,形成圓形南側的一小段弧線。葛安邦和畢良俊站在兩側,我和邵元明在中間。太過專注於決鬥現場,沒注意邵元明的異常表現,他額頭的冷汗以及拽緊的雙手都是我所忽略的。有一刻我見到他身體顫抖,明顯但時間短暫,完全可以理解為因長時間呆站而腳麻站不穩。直到邵元明衝出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有先兆,隻不過許多都被人大意忽略。
劉飛翔一棍子掄下去,忽見一道人影衝過來。棍子掄到半空,來不及收勢,隻聽砰一聲,棍子沒掄到萬剛豪身上,那道黑影承受了一棍之力。當他如一條魚半死不活躺在那裏時,人們才看清楚是邵元明。沒有人相信邵元明會以身體為萬剛豪抵擋致命一擊,但是這樣的事情果真發生,圍觀之人除了長大嘴巴表達驚訝之情,竟忘了救人。
“邵元明!”我先喊道,接著葛安邦和畢良俊也大喊。我們三個少年衝出人群,撲向頭破血流的邵元明。再大聲喊也沒用,他頭頂上挨了一管,頃刻間不省人事。我抱邵元明的肩,葛安邦抱他的腿,畢良俊托腰間,對人群大喊:“讓開!”發呆的人群僵硬移動腳步,讓出一條小道讓我們通過。我們離開時聽到鐵管落地的聲音,驚呆的劉飛翔雙手無力,握不住鐵管。在鐵管落地的彈跳聲裏,人們看到了劉飛翔從殺人欲望強烈到惶恐不安的轉變。
情況緊急,應該直接把邵元明送去醫院,但是憑我們三個少年的腳力把他送到醫院幾乎不可能。於是我們回村。走到村口,畢良俊說:“把邵元明放這,孔陽去找邵剛,讓他叫車把邵元明裝到醫院去。”
我們把邵元明放在柔軟的柴垛上,太陽照著少年消瘦的身體。頭上的血仍在往外滲,在太陽的照耀下非紅是黑。臉上是一抹死氣沉沉的青色,眼睛不開,鼻息微弱,嘴唇已經發紫。這副病態的麵容使人擔憂,更令人惶恐。在我看來,他雖然還在呼吸,但竟乎死亡,死神已經來到他身邊,看著他最後掙紮,隻要勾勾小指頭,就能把他的魂勾走。
我在村路上飛奔,腳步既重又輕,重在身體,輕在心裏。我一路跑,感覺快要跑不動了,但我的腳步還在飛快跨越,仿佛有人在推我。我的身後沒有人,隻有風。不是人在推我,而是風在推我。平日裏風沒有那麼強勁,血淋淋的邵元明在風的源頭裏,被太陽曬黑的鮮血在風裏摻入血腥味,也給風注入了動力。我越跑越感覺在風裏身輕異常,身體變成落葉,風吹著我這片落葉往邵文英家飄去。
邵文英在揀菜,邵剛淘米。邵文英的心中有些不悅,因為邵剛對她說最近她的狀態還算不壞,他準備帶著兒子回去了,畢竟老婆一個人在家裏不放心,而且家裏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邵文英心裏不高興,嘴上卻沒說什麼,她記得自己沒頭沒腦回了一句:“走吧,我就是一個人的命,生也一個人,死也一個人。”邵剛聽出她心裏所想,勸道:“什麼生啊死的?我們兩家離得又不遠,等我空了就過來,我保證常來看你。”邵文英心情陰鬱,看天看太陽都是孤獨的。天孤獨沒錯,天隻有一片,太陽也孤獨,因為太陽隻有一個,但是人有千千萬,邵文英想道:“人家都是三五成群,成雙成對,為什麼偏偏隻有我孤獨一人?”
我正是在這時走上邵文英屋前的小路,我看見門口的邵文英,沒看見河邊的邵剛,我朝邵文英喊道:“邵元明受傷啦!”邵文英聽見風聲多於我的喊叫,問道:“誰受傷,你說誰受傷了?”這時,河邊的邵剛站起來,我看著他探出岸邊的腦袋,重複道:“邵元明受傷了!”邵文英丟掉菜,邵剛扔掉了米籃,米灑在河中,蒼白的米粒在清澈的水麵上欲浮還沉,但最終沉了下去。
邵家兄妹跑到我的跟前,在跑動中臉已蒼白,嘴裏憋出幾個字:“帶我們去呀。”我帶著邵家兄妹前往村頭草垛,感覺自己又如枯葉翩飛,隻不過之前往西,現在往東。當我們趕到現場時邵元明看上去已經好多了。葛安邦托著邵元明的背,讓他倚著自己。血好似已經止住,葛安邦胸前被血浸染了大片,但紅色的血跡不再擴大。
邵剛不知什麼情況,手足無措,雙手抱著兒子雙臂,摸到虛弱疼痛的顫栗,連忙又縮回,問道:“元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邵元明搖頭,他的意思是不知道,也可以理解為不想說。於是邵剛又問我們:“怎麼會這樣?”我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畢良俊說道:“劉飛翔和萬剛豪決鬥,萬剛豪輸了,眼看劉飛翔一管子掄向萬剛豪的腦袋,邵元明替萬剛豪擋了一管。”邵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迷茫的目光中透著看穿命運的光暈說:“丟了魂了,我就說過他丟了魂了,兒子呀,你的魂丟了被萬夢寒鑽了空子,萬夢寒是借你的身體救父親,倒黴的是你,她不管你的死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