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相軍團
這時,文侯突然站起身,大聲喝道:“住手!”他的聲音極是響亮,那兩個持槍的士兵正要刺向楊易,其中一個也已刺中了他,聞聲怔住了,收槍站好。車中五人列成一隊,那弓兵在前,帶著一眾人到了台前,跪下道:“大人,小人前來繳令。”
文侯的臉十分陰沉,隻是道:“你們先下去吧。楚休紅!”我聽得他在叫我,連忙打馬向台前跑去,翻身下馬道:“大人,末將在。”
文侯道:“沒想到死囚真能擊潰鐵甲車!你命人將那死囚帶上來。”他的臉色極是不好看,大概鐵甲車的表現讓他極不滿意。看來,鐵甲車的確還有致命的毛病。我聽得要將楊易帶上來,心中一寬,也來不及多說,急忙跑到楊易身邊,跑開時還聽得文侯低聲喝道:“張龍友,你且出來。”
文侯大概要遷怒張龍友了吧。雖然鐵甲車可說已將死囚盡數殺死,但最終自己也動彈不得,如果真個在戰陣上與蛇人相對,隻怕這鐵甲車已被擊毀了。我也顧不得這些,拍馬到了那鐵甲車邊上。此時的操場上盡是死囚的死屍,被碾得血肉模糊,楊易倒在那巨漢的屍體邊上,他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肩頭也被刺了一槍。我扶起他,叫道:“楊易,楊易!”他睜開眼,似乎有些詫異,卻沒有說話。這時錢文義也跑了上來,我和錢文義兩人扶著楊易向前走去,到了台前,張龍友正跪在地上被文侯厲聲斥罵。他向來受文侯重用,被如此斥罵隻怕也是第一次,動也不敢動。等張龍友退下,我們扶著楊易到了台前,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將已將楊易將軍帶到。”
文侯眉頭一揚,道:“你認識他?”
太子方才已掩麵不敢看,聽得我們說話,方才把袖子拿下,道:“甄卿,此人倒是有用之材,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可好?”
太子的話我一向不愛聽,但這話卻深得我心,我不禁暗自感激。文侯向太子行了一禮,道:“殿下慈悲為懷,卑職佩服。隻是此人犯的是死罪……”
太子道:“甄卿,人孰無過,萬民皆帝國赤子,縱然犯罪,亦是本王無德,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個姓楊的本領非凡,若能為國所用,豈不是一件好事?”
文侯微笑道:“殿下明見,誠萬民之福。楚休紅,此人你帶走吧,好生調養,讓他的一身本領用到蛇人身上。”
我心中感激,也不顧地上泥水淋漓,跪倒在地磕了個頭,道:“多謝殿下與大人開恩,末將遵命。”
扶著楊易回去,我讓兩個士兵馬上抬起楊易去醫營醫治。那兩個士兵是前鋒營老兵,楊易原先在前鋒營時便隸屬他的麾下,自不敢怠慢,抬起楊易走了。我們又等候了一陣,等太子和百官退下,我們才退下。張龍友像遭霜打了一般,無精打采,我心中也有些不忍,走過去道:“張先生。”
張龍友抬起頭看了看我,道:“楚兄,唉,沒想到鐵甲車虎頭蛇尾,我這個麵子可丟得不小。媽的,那五個兵也太沒用了,連幾個死囚都鬥不過。”
其實這一戰那些死囚全軍覆沒,那五個士兵並沒有失敗,隻是鐵甲車被陷入泥坑中,而這次主要是請百官來看鐵甲車的威力的,鬧了這麼個結果,張龍友自然也不好說話。他越說越氣,喝道:“來人,將那鐵甲車中的五個士兵帶過來!”
他的眼神中已帶有殺氣。他現在是工部侍郎,官職已然不小,論級別比我還高,談吐也大有威勢,手下人不敢怠慢,將那五個士兵帶過來。我見勢不妙,道:“張先生,你要責罰他們麼?”
張龍友道:“這五個人本來都相當精細,哪知這般不濟,我要殺了他們出出氣!”
我沒想到張龍友居然說出這等話來,心中又是一沉。張龍友變了不少,隻是居然成了這樣子,我心頭一疼,忙道:“張先生,有件事我要求你,萬望成全。”
張龍友一怔,道:“什麼?”
我道:“我見那五個士兵並不算弱,雖然此事沒有辦好,但也算得上可用之才,不如把他們給我,我來責罰他們,然後補入我營中,也好一用。”
張龍友沉吟了一下,歎道:“楚兄,你既然這般說,那也好。隻是這五個人定要好生責罰,不能輕饒了!”
我道:“多謝張先生。”說著這話時,心頭卻一陣氣苦。以前張龍友對我頗為尊重,現在雖然親熱了些,但尊重之意大減,可能在張龍友心目中,我頂多也是個比較熟悉的將領而已了。當初他不忍武侯殺女子,在簡仲嵐犯了軍令時他也向我求情,可現在自己卻動不動要殺人泄憤,人的變化,實在讓我看不透。不過好歹將那五個士兵救下來了,我也實在很想用那五個士兵,尤其是那弓兵,能兩箭齊發,左右開弓,大是高手,被張龍友殺了實在太過可惜。
這時那五個士兵過來,惴惴地跪倒在地,張龍友喝道:“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若不是楚將軍求情,我非殺了你們不可。以後你們也不要跟著我了,到楚將軍麾下,為楚將軍出力,聽到了不曾?”
那五個士兵抬起頭,看了看我,齊聲道:“謝大人開恩。”
張龍友已是索然無味,指揮著下人把那鐵甲車抬起來,向我拱拱手道:“楚兄,我也得回去了。唉,今天這個臉丟得可真大,還望文侯大人別生太大的氣。”
我道:“張先生,也不用想得太多,鐵甲車的威力人人都看在眼裏,再加改進,一定會是一件利器。以張先生才幹,做到這一點不難的。”
張龍友苦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吧。”此時百官都已退去,前鋒營在曹聞道指揮下正在打掃操場。三十個死囚死了二十九個,那二十幾具屍體抬出去也不是很容易。等張龍友一走,我和聲對那五個士兵道:“諸位,請隨我來吧。”
正待上馬,那弓兵忽然道:“楚將軍,末將廉百策有禮。”
廉百策!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大吃一驚。當初廉百策是邵風觀手下的大將,身為東陽城守將,官職也不低了,居然現在成了個弓兵!我扭過頭定眼看去,雖然和廉麵策隻有一麵之緣,但依稀還看得出,那正是廉百策。
在我被二太子捉拿時,廉麵策受邵風觀之命,對我頗加關照。那次二太子本要用坐籠將我押往帝都,多虧廉百策據理力爭,那次我才逃得性命,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搶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廉百策,真是你?哈,真想不到,你怎麼會在這裏?”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汗顏。當邵將軍被貶職時,末將一時失了主意,戀棧不去,後來蛇人連破東平東陽二城,末將守禦無方,屢屢戰敗,被接連貶職,現在隻是個伍長了。”
他輾轉成了隸屬張龍友麾下,我倒是沒想到。我道:“廉兄,你也別多心,我去與邵將軍說說吧,請他重新收錄。”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多謝楚將軍美意,隻是百策自知下作,無顏去見邵將軍。”
邵風觀被貶職時,中軍諸葛方寧可棄官不做也要跟隨,廉百策那時也是邵風觀的親信,卻沒能和諸葛方一樣,在邵風觀眼中隻怕對廉百策頗為看輕吧。現在邵風觀東山再起,廉百策想必也無顏麵對邵風觀。
我暗自歎息,道:“那還是留在我軍中吧。廉兄大才,我也深為佩服。”
廉百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跪下道:“多謝楚將軍。”我連忙扶起他,道:“起來吧。隻是前鋒營常經惡仗,在這兒可危險得多。”
廉百策道:“楚將軍放心,末將再不會錯了主意。”
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製,操場已經打掃幹淨,我們回去麼?”
我點點頭,道:“曹兄,這位廉將軍昔年曾救過我的性命,如今也加入我們前鋒營,先在你屬下做事吧。”
曹聞道一見廉百策,喜道:“哈,你就是方才那弓手吧?你和弓術真好,既然是自家兄弟,以後可要好好討教了。”曹聞道槍法箭術雖算不上頂尖,卻也不俗,尤其對箭術很是喜歡,一說起射箭,就有點興奮。
等將善後事宜處理完畢,我和錢文義兩人馬上去醫營看一下楊易。當初武侯帳下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到今天隻剩下我們三個了,雖然楊易向來與我們沒多少交情,終有同袍之誼。到了醫營,打聽了楊易所在的地方,那醫營小吏說醫官葉台正在為楊易取箭,還要稍等一會。我們在門口等了一會,隻見葉台出來,長袍上還沾著些血跡,我們站起來,道:“葉大人,前鋒營送來那人怎麼樣?”
葉台與我也是舊識。他在一個銅盆裏洗了洗手,道:“楚將軍放心,沒有性命之憂,此人身體很是健壯,頂多半個月便可出去了。”
我舒了口氣,笑道:“多謝葉醫官。”
葉台笑了笑,道:“楚將軍,聽說你現在已晉升為偏將軍了,可是?”
在高鷲城時,我還是十三級武官中的第十一級,現在卻已成為第四級的高級將領了,不禁有些得意,道:“那是文侯大人栽培。”
聊了兩句,忽然聽得裏麵有人喝道:“滾開!不要過來!”正是楊易的聲音。葉台皺了皺眉,道:“這人也真夠強悍的,我給他上了忘憂果粉,照理現在還醒不了啊。”
我道:“我們去看看他。”
葉台點點頭道:“好,楚將軍,你讓他不要吵,醫營中病人不少,要保持安靜。”
我和錢文義走進帳中,正好看見楊易指著一個雜役罵著。他的一條腿包得嚴嚴實實,呆了起來,肩頭也包紮著。我走到床邊,道:“楊易兄。”
楊易一見我們,慘然一笑,道:“楚休紅,錢文義,你們來看我的笑話不是?”
我一陣心酸,錢文義道:“楊兄,你別亂想,統製為你向文侯大人求情,將你要到前鋒營來,你沒事了。”
我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道:“楊兄,到底出過什麼事了?你怎麼會被判了死罪?”
楊易此時平靜下來,看我和錢文義都坐下來,他道:“楚休紅,你現在可是青雲直上,唉,你們帶我回營吧,我不想呆在這兒。”
我出去問了問葉台,葉台倒也無可無不可,說楊易受傷雖重,隻是皮肉之傷,隻要不大動就不會有大礙,想必也怕了楊易在醫營大吵大鬧,能將他帶走是求之不得。我們雇了一輛大車,將楊易帶回前鋒營,我馬上讓人給他騰出一間小屋來讓他靜養,楊易才將前後說了。原來他與邢鐵風沾著一點親,平時兩人關係甚好,當邢鐵風被下獄後,他登時被路恭行說動,隻是在二太子叛亂時他沒有加入叛軍,但亂後仍然被告發遭擒獲。在牢中,他咬緊牙關說與此事無關,刑部官員將他拷打個半死,他仍然咬定此話,拒不認罪,一來二去,拖了幾個月,二太子叛亂時的餘黨至今大多判了,不是被殺便是被流放,刑部最後還是判了他死罪,想必文侯有關照,對叛人從嚴,寧可錯殺,也不錯放。今日被拖出來與鐵甲車格鬥,他隻道死定了,沒想到死裏逃生,連他自己也暗叫僥幸。以前在前鋒營時他對我們這批平民出身的百夫長愛理不理,此時卻已狂傲之氣大減。
讓楊易好生休息,我和錢文義都退了出來。一出門,錢文義苦笑道:“統製,真個要變天了,那時誰知道,邢鐵風楊易路恭行他們落得這麼個下場,我們倒是耀武揚威。”
其實,便是蒲安禮,還不是任由文侯擺布,被弄到五羊城去當人質。文侯這條一石二鳥之計當真厲害,在他支持蒲安禮襲侯時蒲安禮可能還極為感激,哪知會被弄到五羊城去。我道:“造化弄人,將來的日子誰也不知道。”
在前鋒營將諸事安排了一下,一個士兵進來道:“統製,外麵有文侯大人派來的傳令人傳話,要統製你立刻去見文侯大人。”
我皺了皺眉,心知文侯定要有事與我商議了。鐵甲車經過今天的演習,顯出仍有致命的破綻,不知文侯還會不會馬上就要求裝備軍隊,說不定便是要說這事。我向錢文義交待幾句,牽出馬來向文侯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