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沉重的號子(1 / 3)

初秋時節的長江,聽起來遠比其他時節安靜了許多,除了艦艏破開波浪時的水花聲外,也就剩下嗚咽呼嘯的風聲了。

至於船下的江麵,這時已經從雨季的驚濤駭浪,變成了平滑靜緩的琉璃鏡麵;隻有層層疊湧的水紋漣漪還在顯示著江水的流淌。若不是船艏撞擊出的朵朵水花,在這昏暗的世界裏,人都很難察覺腳下的遊輪是否真的還在行進。

世界真的太過安靜了!

現在是破曉前的時光,天地間還是一片黑暗,除了駕駛艙那一點昏暗的燈火,還露出了一絲人煙外,再也沒有能夠證明這是人世的證據了。

沿江兩岸對峙高聳的峭壁,嶙峋崢嶸,在昏暗的夜色下顯得影影綽綽難辨虛實,時而像猙獰猛獸,時而又似口口相傳的鬼魅般扭曲。

從兩岸崖上不時傳來的陣陣猿啼,悲鳴悠轉,帶著淒涼哀愁的怨意,就仿佛是厲鬼的哀嚎一般久久不息,不禁使人不寒而栗。

重岩疊嶂的懸崖上,怪柏橫生,奇鬆成林,山風過時便枝杈搖曳,一時宛若群魔亂舞,不禁使得眼前這幽邃深廣的險絕峽灣,看起來恍如洪荒巨獸的血盆大口一般驚嚇與恐怖。而孤獨航行在江麵上的遊輪,就如掉進黑暗深淵的孩童一樣,滿是無助與弱小。

“嘎吱”

船艙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略顯消瘦但卻挺拔如鬆的身影從黑暗中露出了輪廓。黑暗中,勉強能夠看到人影朝兩側張望了下,借著那幾縷微弱昏暗的光線,辨別了方向,隨即用力合上了身後的艙門,走向了船頭。

這時節的江風雖還說不上狂暴,卻也帶著三五分初秋時節特有的涼意。迎麵襲來時將他身上剪裁得體的衣服吹來緊貼著身體,微微露出了衣襟下的軀幹;有些纖瘦,但卻十分的勻稱,與這片土地上常見的那種枯瘦所不同,那是一種健碩的勁瘦,能夠讓人直接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力量。

即便是如此勢勁的涼風吹動,這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身影,站姿還是一如既往的挺拔和筆直,就像是由岩石鑿出的雕像一樣,散發著一種獨具特色的硬朗與沉穩。

守在駕駛艙的值班人員,看到了立在船頭上的人影,不過夜色很厚,而且駕駛艙裏昏暗的橘黃燈光也極大地影響了他的視線,根本分辨不清那人究竟是誰,隻能模糊地看出是個男人的身影。見狀,他也不理會了,隻是隨意嘟囔著罵了兩句;外麵的風太大了,他可沒有興趣離開這溫暖的小室去外麵仔細瞧瞧,隨即打了個疲憊的哈欠,半眯著眼繼續無聊的值夜。

林桓旭靜靜地看著黑暗中的長江巫峽,感受著夜幕下的可怖氣氛。這黑暗幽邃的恐怖世界,並沒給他任何恐懼,看著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反而讓他胸膛平添一種激蕩情緒;那是融入了血液靈魂的精神,縱使曆經歲月滌蕩,也不曾減弱分毫,更在長久的別離中積澱起了難以言喻的眷戀。

這就是故土的味道啊。

深深地吸了口略帶幾絲腥味的潮濕空氣,林桓旭稍稍平複了心中的激蕩,收起心思準備開始每日的晨練。然而就在這時,遊輪繞過了水灣,到了一處鬼見愁的險灘,夜色的帷幕也拉起了一個小角,憑借遠超常人的視野捕捉能力,他看到了江對岸的情形:幾艘滿載貨物的木質貨船,在平緩的江水中蹣跚挪移,就像行將就木的老頭一樣蹣跚。

而在更遠些的岸上,一小群密密麻麻的灰暗身影在躬身吃力前行。借著稀微的晨曦,可以看見一根根纖細的繩索從這些挪動著的身影上,連接到了另一頭的貨船上。不用思考,林桓旭也知道這些人是誰;那都是靠江吃飯的苦命人——纖夫。

這時船舶靠得更近了些,悠揚低沉的號子終於破開了大風的阻隔,遠遠地傳了過來。

“嗨,嗨喲喲”

“嗬嗨,拖呀,拖、拖拖拖……”

雖然長江乃東方第一長的大江,素有黃金水道的美譽,但那不過是對長江中下遊流域的美稱而已。在上遊水域,那可是山巒夾持,水流湍急,十灘九險的鬼見愁。雨季時,這裏是一片驚濤駭浪的險景,濁浪滔天,激流似箭;從高原上傾瀉而下的泥水,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開了沿途的一切障礙,洶湧的江水甚至能將鬥大的岩石整個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