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之間,耳膜疼痛難忍,透過舷窗什麼都看不清,隻有下麵兩道燈光帶。幾分鍾後,飛機降落在一片黑暗之中,廣播說已抵達目的地——阿爾斯蘭州首府馬丁路德市。
走下舷梯,發現所有人都換上外套或毛衣,隻有我還穿著襯衫。夜空中襲來陣陣冷風,一下子把我凍得渾身發抖。有個美國大媽提醒我一句:“小夥子,這裏是西部的落基山區,海拔超過幾千英尺,氣溫比西海岸的洛杉磯低很多,特別是晚上要小心著涼。”
倒黴的是外套都在托運行李內,我隻得緊緊抱著自己肩膀,跟著大家跑進電車。遠處依稀亮著幾盞警示燈,後麵似乎是連綿群山,傳說中的落基山脈?美國的屋脊?阿爾斯蘭州就好像中國的青藏高原?
總算進入候機樓,像中國的三線城市,不消幾分鍾就能走完。幾乎看不到工作人員,乘客們也稀稀拉拉,當地人穿著打扮很是古怪。破爛的通道散發臭味,衛生間更像中國的火場站,這就是美國一個州的首府?
哆嗦著取完行李,趕快拿出毛衣與外套穿起來,感覺就像上海的深秋。走到機場出口,生怕漏掉來接我的人,但連一個接機的鬼影都沒看到!這下真的不知所措了,起飛前常青對我說什麼來著——今晚九點高思國會與我見麵,再低頭看表已經八點三十分了!
心急如焚起來,還剩半個鍾頭,我卻依然站在機場傻等。
“高先生?”
聽到有人用中文喊道,我一開始還沒反應,但“高先生”不就是我嗎?
回頭一看是個中國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長相卻相當猥瑣。他穿著一身昂貴西裝,提著一個名牌皮包,頗有美國華裔精英的味道。
“你是?”
他向我伸出了手,用相當流利的漢語普通話問:“是高能先生嗎?”
“你怎麼知道的?”我始終保持著警惕,“我們見過嗎?”
“我見過你的照片。”
他的手仍然向前伸著,我隻能與他握了握手說:“請問你是哪位?”
“我姓吳,是天空集團全球CEO高思國先生的秘書。”
“啊,你是高——”忽然意識到不該直呼高思國其名,立即改口,“你是我叔叔的秘書?”
“是,高思國先生說你是他唯一的侄子,他聽說你已經來美國了,特意飛到馬丁路德市來與你見麵。”
“他真的已經在這裏了?”一下子讓我興奮異常,“什麼時候見麵?”
“NOW!”
一分鍾後,我跟著吳秘書走出機場,鑽進一輛福特商務車,顯然是在當地租的車子。
西部的夜色寒意逼人,他麵無表情地開著車,載著我駛入城內。看著車窗外的馬丁路德市,幾乎所有商店都關門了,除了路燈看不到任何燈光,大概這裏的人都早睡早起。讓人難以置信,這裏就像中國西部的小縣城,堂堂世界前50強天空集團大老板,為何要跑到這種鬼地方與我見麵?難道看中這裏的偏僻,交通閉塞信息不通,不會被財經媒體跟蹤?想想天空集團正在金融危機的風口浪尖,高思國謹慎小心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我這個早就被公司裁員的小銷售員,又有何德何能讓大老板對我刮目相看?僅僅我身上“高能”兩個字?蘭陵王家族最後的男性血脈?或者蘭陵王家族的秘密,要比天空集團的生死更重要?
這座城市果然小得可憐,十幾分鍾就橫穿全城。黑夜中看不清兩邊街道,隻記得他在一棟樓前停下了車。
搖下車窗把頭探出去,昏暗路燈照著一棟破舊的公寓樓,總共隻有五層高度,在落基山下的夜風中,似乎隨時可能倒塌。馬路對麵有一棟同樣的公寓樓,再往外就是郊外荒野,一條公路伸向無邊無際的西部,隱隱可以聽到郊狼的呼喚。
吳秘書詭異地笑了笑:“高先生,不,是老高先生,正在這棟樓的513房間等你。老高先生想與你單獨見麵,所以隻能你一個人上樓,我會一直在樓下等你的。”
老高先生?自然就是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而我就是“小高先生”了,不知這老少兩位高先生的見麵,到底是要解開蘭陵王的秘密,還是拯救天空集團的命運呢?
“我一個人上去?”
麵對我恐懼的語氣,吳秘書斬釘截鐵地說:“是,如果還有第二個人,就算我陪著你,老高先生也不會見你。”
幹嘛弄得疑神疑鬼?反正關於高思國,我不知道的秘密還多著呢。
最後看了一眼吳秘書,他向我點點頭說:“時不我待!”
時不我待!
拋下最後一點疑惑,我快步走進公寓樓。樓道內呼嘯著冷風,就連電梯是搖搖欲墜,住這的大概都是些窮學生,或者偷渡進來的非法勞工。
坐電梯來到五樓,迎麵一條走廊,兩旁幾扇緊閉的房門,安靜得就像太平間。緩緩向前走去,感到呼吸越來越壓抑,好像那些房門隨時會打開。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不是來美國之前做的那個夢嗎?
“513......”
輕聲念出門上的牌子,天空集團全球CEO,身價萬億美元的高思國,就在這扇不起眼的房門裏等我?忽然有些猶豫,諾大一個美國,數不清的五星級酒店與高級會所,再不濟也有天空集團的度假基地,為何偏偏選在這個美國的青藏高原,這棟藏汙納垢的破房子裏呢?
手腳顫栗著敲響房門,未曾想根本就沒鎖過,一碰房門就打開了。這更讓人蹊蹺,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輕輕叫了兩聲:“HELLO!HELLO!”
但門裏絲毫沒有反應,我猶豫了兩分鍾,再看手表已經九點整了。
腦中回想樓下吳秘書的那句“時不我待”——不能再等了!
攝手攝腳地走進513房間,多年後回想起這晚的決定,不知是深深的悔恨?還是命運的注定?
屋裏亮著白色燈光,進門是不大不小的餐廳,卻沒有任何廚房用品或餐具。家具全是最簡單的,也沒有什麼家用電器,看起來沒有住人的跡象,怕是長期空關的房子。
隻有一樣東西像刀子紮進我的眼球。
其實,它就是刀子。
餐桌上有一把刀子,像是切菜的刀具,還帶有一些紅色汙跡。刀子下麵壓著一張白紙,寫著一行小小的英文字母。
我疑惑地拿起餐桌上的刀子,才看清下麵白紙上的小字——
DAY DREAM
白天的夢?白日夢?如果要譯為中國的成語,那就是“想入非非”!
我在對什麼想入非非?對天空集團的大老板高思國,對這個萬億身家的財富帝國,對改變自己命運的夢想!在這個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夢想能見到自己的“叔叔”,夢想自己真的就是高能,夢想能夠欺騙並得到某個人的信任。
DAY DREAM!這八個字母仿佛一張大嘴,對所有這些白日夢的妄想大聲嘲笑!
低頭看手中的刀子,卻發現那紅色汙跡並不一般,放到鼻前嗅了嗅,居然有股血腥味。
難道是新鮮的血跡?五根手指全都僵硬了,竟握著刀柄無法放鬆。
高思國!難道高思國被人殺了?
我慌亂地衝進裏麵房間,果然看到地上躺著一個男人,胸口已被鮮血染紅,似乎是剛剛被殺的!
天空集團全球CEO在神秘房間遇刺身亡?
來不及想象明天全美各大新聞的頭條,我俯下身來想要看清楚,至少得知道我的“叔叔”長什麼樣吧?也許他還沒有死?隻是受了重傷,我還有希望救他?卻不想腳底被一把掃帚拌倒,刹那失去重心倒在了他的身上。
糟糕!
我的臉摔在他還未變冷的頭上,正對死者瞪大的眼睛,還有驚訝得張大的嘴巴。
他死了!
這個中年華裔男子,心髒被人用一把尖刀紮碎,而這把尖刀就在我的手中。
唯一的錯誤——他不是高思國,不是我的億萬富豪的“叔叔”,不是那個掌握著無數人命運的男人。
雖然,我從未見過高思國的臉,我卻認識眼前這張死者的臉。
他是常青!
是,我認得這張臉,第一次在上海的美洲大酒店,第二次在郊外倉庫的電腦視頻裏。
永遠不會忘記這張臉,一度對他充滿仇恨,又一度對他寄予妄想。
就是這張臉!一手操縱了藍衣社,操縱了改變我的臉的陰謀,操縱了改變我的命運的行動,操縱了我來美國與高思國見麵的計劃。
常青,是他給了我飛機票,讓我從洛杉磯飛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馬丁路德市,讓我跑到這個房間冒充侄子與叔叔見麵。
我見到的不是那位傳說中神秘的“叔叔”,而是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常青!
常青死了!死在我踏進這個房間前不久,被人用一把尖刀捅穿了心髒。
我的手指更加僵硬,腦子霎時一片空白,隻剩下滿眼鮮血,像被潑到自己臉上。
一切理智都已喪失,牆壁劇烈搖晃,整個大地陷於震動,難道世界末日已然降臨?走投無路地衝出房間,隻想離常青的屍體越遠越好。
我跑回白色的走廊,飛奔到電梯前剛想按鈕,沒想到電梯門居然自動打開了。
地獄之門?
電梯裏走出兩個戴著大蓋帽的製服男子,一個黑人一個白人,這黑白雙煞看到我的模樣,當即拔出手槍對準我的腦袋。
“不許動!我們是警察!”
麵對兩個用槍指著我的警察,我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全是血跡,手指依然牢牢握著那把殺人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