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風細雨,我以為我會在這樣的周五變得傷感
斜風細雨。
我以為我會在這樣的周五變得傷感,沒想到,中午剛過,我就激動得坐立不安,我收好周末要用的東西,看看牆上的鍾,離第五節課還有一大截。時間過得真慢哪。
這將是一個曆史性的改變。下午的課一上完,我要第一個衝出教室,直奔公汽站,坐車去家泰按摩院。家泰,是靜的盲人丈夫的名字,也是他的按摩院的名字。靜和家泰最後商定,我暫時不能退學,專門去學按摩,我隻能利用周末和假期去學習,就跟家泰小時候一樣,他那時也學得不專心,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家泰說,那樣反而好,學得太認真,容易厭煩。
我在課堂上想,我馬上就要幹活了,就要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了,這想法讓我感到無比自豪。隨著放學時間的臨近,我越來越激動,心裏頭仿佛揣了個小兔子,不停地蹦上蹦下。我在心裏一遍遍重複著跟大家見了麵要說的話:初次見麵,請多關照。你好,請多關照。我叫白鍵,請多指教。我還頻頻檢查自己的手指,指甲剛剛剪過,手指上沒有倒刺之類的,指甲縫裏也沒有髒東西。我想,一個按摩的人,最忌諱的應該就是髒這個字。
靜已經在按摩院裏等著我了,她把我拉到每個師傅麵前,一一介紹,然後她宣布,從現在開始,每個周末,我都會來到這裏,接替他們的打掃工作。
原來我不是做按摩,而是打掃。我沒想到會是這種安排。
很意外是不是?學徒就是這樣,先給師傅打掃,泡茶,然後再學藝。這是規矩。
靜說完,悄悄把我拉到一邊,輕聲說,現在不是你學手藝的時候,你隻需要有個理由,在這裏心安理得地過周末。她帶我到一個角落,拉開一道隱蔽得很巧妙的簾子,裏麵有一張窄窄的小床,床頭摞著兩個大儲物箱。她拍拍箱子說,這兩隻箱子既是你放衣服放雜物的地方,也是你的課桌,我試過了,足夠鋪開一個16K的作業本。
很快我就發現,根本沒什麼打掃的任務,地板鋥光發亮,不多的家具一塵不染,一切都很整齊,也很潔淨,我晃了幾圈後,就站在家泰身邊看他給人按摩。
從他的動作來看,按摩是個力氣活,每做一個動作,他手上的青筋就翻滾一次,但他的嘴唇一直緊緊地咬著,我看見他鼻尖上沁著一層汗珠。
十點半鍾,我被靜趕到了小床上,這時,我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待會兒,他們全都下班之後,將會隻有我一個人住在這裏。靜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告訴我,每天晚上,店裏都會留下一個值班的人,他就睡在門口的會客區,離我的小床不到三米遠,我們完全可以躺在床上邊聊天邊進入夢鄉。
這天晚上值班的是一個瘦瘦的師傅,他的盲是後天的,據他自己說,他並不是全盲,他還有一點光感。最後一個客人走了後,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開始鋪自己的床。我故意咳嗽了一下,表示我還沒睡著。果然,他走過來了。
好啊,晚上有做伴的了。咦,我問你,你跟靜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
不對,沒什麼關係的話,她不會對你這麼好。你不會是她兒子吧?他詭秘地一笑,他的笑讓人很不舒服。我盯著他的臉,懷疑他在裝瞎,因為他的眼睛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模一樣。
我明天就把這話告訴她。我突然想到應該威嚇他一下,免得他到處亂說。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我跟你開玩笑呢。不過,我們這裏不隻我一個有這種猜疑,因為靜交待我們,不要因為你來了就不打掃,我們以前怎麼做的,現在還怎麼做。天下沒有哪個老板娘這麼護著徒弟的。
還不是怕你們養成偷懶的習慣。我盡力想法消除他們的懷疑。
嗯,這倒有可能,還是你最了解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