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的天空1(1 / 3)

傾斜的天空

姚鄂梅

陽光嘩地一聲潑進了房間

陽光嘩地一聲潑進了房間。我被驚醒了,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可別遲到!一個星期以前,我就該上學了。今年我應該升五年級。但從報名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家裏悶著,表麵上我對沒錢上學這回事無動於衷,實際上我心如刀絞,黑鍵沒錢替我交學費,這不怪他,誰都不想成為窮人,問題是,即使到了這種地步,黑鍵還是不肯承認自己是窮人。他常常說,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窮人,一種是富人。接著又說,窮人和富人就像兩個站崗的士兵,隔兩個小時換一次崗,窮人變成富人,富人變成窮人。

我忍不住頂他一句,為什麼你一直當窮人,沒有富人來跟你換崗呢?

他不生氣,反而笑:現在就說我是窮人,還為時過早,何況,富人並不是時時都有錢,窮人也不是天天都沒錢。

但一個人如果總在關鍵時刻沒有錢,那他無疑是個窮人。

他笑得更厲害了:我們今天是沒錢,但說不定明天,或者後天,突然就會來一大筆錢,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明天,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黑鍵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喜歡扭過臉去,因為他的肚子多數時候是空的,一個人要是長久不吃東西,嘴裏就會發出難聞的味道。這是我總結出來的經驗。

昨天早上,他對著鏡子整理好他的長發,穿上那雙軍用短靴,他是這樣一個人,即使一整天都沒吃上飯,走起路來還是精神抖擻,大步流星,即使天熱得人喘不過氣來,他也要穿上那雙幾斤重的靴子,人人都說他時髦,隻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除了家裏那雙人字拖,他就隻有那一雙當家靴子,一年四季,隻要他外出,必定穿它。

黑鍵是我爸爸,可他堅持不讓我喊他爸爸,他讓我喊他黑鍵。黑鍵也不是他的名字,他的真名叫┄┄算了,沒勁,還是不說了。

黑鍵梳好頭發,穿好靴子,對我說,別亂跑,在家把書包收拾好,明天我們就去上學。

其實,早在一個星期前,我的書包就整理好了,但我還是聽他的話,再去整理了一遍。黑鍵對美好的明天一直堅信不疑,弄得我也認為是真的。

黑鍵像每天一樣,很晚才回來,還在一樓,他就發出極高的分貝,他不停地喊著:白鍵!白鍵!白鍵是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取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弄得人們都以為我姓白,就像人們都以為他姓黑一樣。

我給他拉開門,他滿身酒氣,抱著我就親。他也隻有在喝了酒之後才會親我,才會嘟嘟囔囔地說,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這個喝得迷迷糊糊的人看起來心情很好。白鍵,我的寶貝兒,等急了吧,我們明天就去上學,我弄到錢了,我又一次在關鍵時刻弄到錢了,我早就說過我們不是窮人,我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搞到錢,你看,你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一大遝粉紅色的鈔票從裏麵滑了出來。

我對錢並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接著他就向我講他弄錢的過程。他說他坐在辦公室裏煩悶地看著那個電話機,想著怎麼樣才能搞到錢讓我上學的問題。順便說一句,他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藝術總監。他正煩悶地看著那台電話機,電話就響了,他接起來一聽,是一個客戶,找上門來要他去拍一個產品廣告,於是,黑鍵得到了首付款。

黑鍵弄得我也跟著興奮起來,但我假裝平靜地說這很好,以後我沒事也要盯著電話看,說不定會有什麼好事從天而降。黑鍵使勁敲一下我的頭說,小東西,敢跟我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