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敢麵對真相。
可是太晚了。
白璐臉色煞白。她嚇壞了,畢竟還年輕。“我要走了。”她嚅囁。
“你還沒回答我,”我向她微笑,“你究竟是不是紀春茂的女兒?”
白璐撅起嘴唇,像小學生在回答問題:“那次我對成先生講,我從小在養老院長大。沒有父母,沒有親人,連名字都是紀爺爺隨口給我取的。從懂事起,我就學會了服侍這些爺爺、奶奶們。特別是老人過世的時候,總是我陪在他們身邊。老人們講,看著我年輕的臉,他們咽氣也能咽得輕鬆些。所以,雖然從小到大看過好多次臨終,但我一點兒不害怕死。因為老人家都走得特別安詳。我總是覺得,他們是去過更快樂的日子去了。可是景雪平來過之後,一切都變了。從他的身上,我頭一次看見死的痛苦,那麼多不甘心、悔恨,還有留戀……我才知道,原來人生這樣苦。苦得叫人根本無法承受。過去,我從沒想過要離開養老院,因為那裏是我的家,除了養老院我不知還能到哪裏去。可是景雪平死後,我在養老院就再也呆不下去了。我不想再給任何人送終,我不想再看見死亡!”
白璐的聲音直發顫。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麵頰。不論她曾經對我做過什麼,此時此刻我都能理解,都能原諒了。可憐的孩子。
“我去跟紀爺爺講,我要走。爺爺想了一整晚,太陽出來時他對我說,原本他是不舍得我走的,因為他也想要我給他送終。但是他想通了。我還是應該走。他說孩子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也別再回來。就算哪一天你回來,爺爺也不會認你。”
她的淚靜靜地落下,滴在我的手背上。有些冷,也有些熱。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她等著。
“是你給我打電話,說景雪平要見我最後一麵的?”
她默認了。
“可是那時景雪平已經死了。”我盯住白璐的眼睛,“你打電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她昂起頭,輕輕扯動嘴角:“嚇嚇你”
——笑容,像黑色的花朵在臉上悠悠綻放。
“你們……”
宋喬西站在桌邊,困惑又熱忱地看看我,看看白璐。
白璐騰地站起來,“我在外麵等你。”便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宋喬西搖著頭,坐在白璐剛才的位子上。
“你還好嗎?”他問得很真誠。
“好。”
宋喬西輕輕歎息一聲:“成先生走得太突然了。”
“你在他身邊嗎?”
“在,我們都在。”
“我們?”
“我和白璐。”宋喬西的臉突然紅了紅。
“白璐?”我一陣恍惚,“為什麼是她?”
“因為……因為成先生需要人服侍,他又討厭看見那些醫生和護士。白璐挺合適的。”
原來如此。
總是如此。彎道超越不需要特別的技巧,隻要領跑的人夠傻就行了。
我本來就夠傻。連景雪平都這麼認為。
我點一點頭:“應該的。”
“其實最近這段時間,成先生一口氣做了許多事情。我們都太大意了!”宋喬西的懊悔是發自內心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對麵那塊地,他買下來好久了,半年前突然決定要開發,而且事必躬親。我也搞不懂,成先生怎麼興致這樣高。可是看到他精神狀況那麼好,又替他高興。唉,早知道會出意外,我無論如何要攔著他的。結果項目倒是進展神速,半年就完成了規劃和設計,馬上就能開工了。前些天成先生還高興地跟我講,這個項目是他多年的心願,真想能親眼看它建成。他說要給這座大廈命名為朱麗葉,還說要親自為大廈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