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紐約依舊烈日當空,悶熱的空氣令人滋長出煩躁的心情。
L&H大樓頂層的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股濕涼的氣流湧出。沈秘書身上不禁一抖,心裏嘀咕,董事長辦公室的空調總是調的比別處低。
“羅董,這是明天會議的資料。”
“放著吧。”懶洋洋的聲音總是含著淡淡的風情,蠱惑人心。
沈秘書把資料放在辦公桌上,看著抵著頭,斜坐著翻閱文件的男人,心裏仍是忍不住讚歎,董事長長得真是完美,連女人都要嫉妒,那雙桃花眼,真正是勾人,怪不得公司裏的女職員天天爭著送文件。幸好自己是男的,否則光是眾女的眼神都能讓人做不下去。啊,這就是董事長曆來的秘書都是男性的原因嗎?
沈秘書再偷瞄一眼,心裏不知什麼滋味,真是藍顏禍水,威力太大了。
“還有事嗎?”
沈秘書從神遊中驚醒,急忙說道:“哦,羅董,桔梗花準備好了,下午要為您備車嗎?”
翻著文件的手一停,時間一滯,空氣一凝,室溫更低了。
沈秘書偷偷抬眼,羅董的臉隱在陰影裏,看不出情緒,可是整個身體都如同被定格住,連呼吸都聽不見。
心裏不禁好奇,每年的今天羅董都要準備一束桔梗花,然後一個人開車出去,一個下午都不見人影。到底是什麼事能讓散漫不羈的羅董這麼上心?
“停在停車場就好。”半晌,聲音平靜響起,紙張翻閱的沙沙聲繼續。
“是。”沈秘書止住好奇,退出辦公室。
羅恒合上文件,沉寂片刻,伸手打開右邊第二個抽屜。
深褐色的日記本靜靜地躺在裏麵,起毛的邊角證明了被翻閱的次數。
修長五指拿起,輕柔小心。
翻開封麵,摩挲著第一頁右下角的簽名,靈動飛舞,優美的字母。
五指收緊,指節泛白,曾經被兩個人頻繁問到,認不認識一個叫凱瑟琳的女孩。原以為否定的答案後來顯得如此可笑。
凱瑟琳,為什麼沒有告訴人告訴他,她還有個名字叫做任任。
任任,純淨羞澀的精靈,那年秋天的邂逅。
鋪滿落葉的街道,陽光透過枝葉灑落,騎著單車的學生成群嬉鬧而過。白色裙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圈,長發飄揚拂過手心,靈動的大眼純潔得讓人不忍直視。
“你是神明嗎?”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臉在他懷裏高仰,嘴角的笑容香甜如蜜。
腳下散落的畫稿隨著落葉在空中飛揚,帶起一陣油彩香。
“我是任任,你長得真好看。”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突然闖入他懷裏的精靈。
羅恒溫柔注視著本子裏他的小頭像,嘴角浮起微笑,其實你已經偷偷關注我很久了吧,任任。那個意外的碰撞一定偷偷在你心裏排演了好幾次了吧。那時微紅的臉不是因為害羞,而是興奮吧。你每次都說是在畫風景,其實是在偷偷畫我吧。
你這個,傻子……
驀地,心底湧起一股酸澀,蔓延到眼底,一發不可收拾。
真正是傻子……
烈陽斜照,林木高立。
桔梗花映著照片,甜美的笑顏更加豔麗。
羅恒手指撫摸著她的眉眼,眼裏閃過疼惜。
那時見到她時,已經消瘦了很多了,總是掛著大大的黑眼圈。她經常在那個公園找到他,然後在附近架起畫板,不時用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偷瞄他。
其實他都知道,每次在草地假眠她會悄悄走近,好奇地用手描繪他的臉;每次走在那條街道上,身後都有她跟隨的腳步;每次他對她微笑,都能看到她眼裏的故作鎮定,孩子氣地皺皺鼻子。隻有她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小心翼翼地接近,有點點膽怯。每當這時他總是會背對著她嘴角止不住地彎起。
他一直以為她是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小女孩,卻不知那時的她經常陷入抑鬱絕望的心境,忍受著病痛對她精神的吞噬。
她在母親死後低迷期裏給予他最大的溫暖,讓他度過最迷茫地時期。可是當他心傷痊愈,看到紐約搖搖伸出的手,他毫不猶豫地離去。他曾經想過和她道別,可是始終見不到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電話,不知道住址。原來他們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心中的失落不過一瞬,那些都抵不過多年複仇的決心。
可是卻不知那時的她正徹底陷入絕望,愛與恨時刻撕扯著她的靈魂,真相、身世隻有她一個人承受,在黑暗裏,在角落裏,無力地看著自己無休止地沉淪。
那場大火轟轟烈烈地燒了一夜,照亮了舊金山的那片天空,淒厲如血。
而他在紐約的高級會所裏歌舞升平,香車美女,燈紅酒綠。絢麗繽紛的天花板遮住了整個視線,始終看不到那片天空,看不見那個精靈正在一點點消失,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