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懵懂少年時(1)(1 / 2)

月朗星稀或繁星點點的夏夜,大人們總是手搖蒲扇聚在院子中間聊天兒。每逢這個時候,曉楓就坐在那個專屬於他的小板凳兒上,兩手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深邃的夜空——月亮上麵那棵桂樹的影兒清晰可見,樹的下邊還有那個砍樹的吳剛,可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奶奶說起的嫦娥和玉兔兒;有時候一顆流星長長地劃過夜空,就能引起曉楓內心好久的興奮:那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中奶奶說過的有人去世了嗎?他覺得一定不是!因為村裏的人死了,家人都哭得那麼傷心(曾經有一個老太太經常懷疑自己死後兒女們會不會哭,於是有一天裝死。當她聽到兒女們大聲哭喊時,就笑嗬嗬地從床上坐起來,對驚恐未定的孩子們說:好,這我就放心了);可是天上這麼美麗的畫麵,一定是一顆星星到另外一顆星星家裏串門兒......他們會不會象大人們一樣聊天兒呢?天上會不會也這麼熱呢?

袁曉楓的爺爺是老革命,老人家最愛講起年輕時候的故事,曉楓也愛聽。抗戰時期,有一天晚上,爺爺從鄰村執行任務回來時遇見皇協掃蕩,在玉米地裏挨了一槍,多虧當時抬手擋了一下額頭,槍子兒打在虎口上,爺爺很機智地抹了一臉血躺在地上……一會兒,幾個偽軍走過來,其中一個用腳踢了他幾下,見他一動不動,另外一個走過來說要補一槍。這時,遠處傳來幾聲槍響,踢他的偽軍說:那邊有情況,我們走。於是爺爺撿了一條命,在玉米地躺到快天亮時,確認周圍沒有了聲音,才爬起來回到家裏。每當爺爺說起這段曆史都慷慨激昂,語重心長地對曉楓說:你們要珍惜現在的生活啊......

在小學的班級裏麵,袁曉楓最好的朋友就是白衛冬了,衛冬的父親在縣水利局上班。老師讓填寫家庭成份表,曉楓是貧下中農,他多麼羨慕那些是貧農的同學們啊——連走路都高高地昂著頭!那些填寫富農、地主的同學們,捂著表格寫好後,在周圍同學竊竊笑聲中,好象是做錯了事情一樣,低著頭走到講台交給老師。白家是中農,可衛冬常常說自己是貧農。課間同學們在一起玩耍,總笑著說衛冬家一定很富有,因為白家是中農,而且還有一個吃商品糧的父親!每當這時,衛冬就會漲紅著臉辯解說他家是貧農,有一次,衛冬還流著眼淚跟曉楓說:我家還捅著800元的窟窿。

放學了,曉楓和衛冬還有幾個其他同學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學校後麵的田野。那裏有曬幹的山藥莖兒,空心兒的,折斷一根,衛冬拿出從家裏偷來的火柴點著,學大人一樣抽煙,也滅不了火,曉楓總是被嗆得流眼淚。然後大家到不遠處的柴草堆上打仗,練習翻筋鬥。

曉楓家的院子大,星期天,兩個人經常在家裏玩捉迷藏的遊戲。有時候奶奶嫌他們鬧哄,就讓他倆去村外割草給豬吃,比賽看誰割草最多。一次,倆人割完草,臨走時,衛冬趁著曉楓在樹後麵大便,從他的背筐裏抓了很多草放進自己的背筐,剛好曉楓提褲子起來,看見個正著,大喊:“不許偷我的草!”。衛冬趕緊背起筐子,哈哈大笑往家跑。回來後奶奶就誇獎衛冬能幹!割的草最多!曉楓委屈地辯解說那是因為他偷拿自己筐裏的草。等白衛冬回家後,奶奶就開導曉楓說:“傻孩子,他拿你的草,他背著累!你不就輕鬆了?”。但是袁曉楓就是想不通,再割草時就把自己的筐子看得緊緊的。曉楓和衛冬最安靜的時候就是聽衛冬的奶奶講故事,她抽幾口卷煙,一邊撓著腿上樹皮一樣的牛皮癬,一邊講著那些神仙鬼怪故事。有時候曉楓被那些鬼怪情節嚇得晚上不著覺,但是到了星期天他們還是願意聽。聽老人們講,白衛冬的奶奶剛生下來就會說話。據說她剛生下來第一天,翻看著自己的小手掌,說:“我的手怎麼這麼小啊?”,她媽媽被嚇得撩起被子,大冬天就跑出了屋子。奶奶聽說後,從外麵一邊罵著:“這是哪裏來的妖孽”,一邊走進屋,對小孩說:“閨女,你再說句話給奶奶聽”,小孩一翻身背對著不理她,從此正常孩子般成長。

袁曉楓的父親是最不相信鬼神的,認為那是迷信,好多事情都是人們胡編亂造嚇唬膽兒小的人。但是曉楓聽母親說起過一件事:父親小的時候,爺爺病重,半夜一點多鍾父親趕著馬車去鄰村請一個名醫,那時父親才12歲。當馬車經過兩村中間的一片墳地時,馬兒突然停住不走了,任父親怎麼吆喝就是站在那裏不往前走,馬頭還直往後躲,兩隻前腿離地往後倒退。在一個人影兒也見不著的深夜裏,父親影影綽綽地看到右手邊墳地裏最高的一個墳頭上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在動。馬車在那裏僵持了一兩分鍾,父親著急了,用盡力氣一鞭子打下去抽在馬脖子上,馬車就一溜煙地跑過了墳地。父親對這件事情的解釋是:墳頭上的那個東西應該是一隻狐子,但是他也解釋不清為什麼馬兒會害怕那個東西。袁曉楓的父親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奶奶信佛行好,二叔四叔也跟著信佛。父親和三叔從來不信這些他們認為迷信的東西,爺爺更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據說三叔小時候膽子很小,晚上從北屋去南屋都讓二姐點著燈陪著他一起去,自己還要閉上眼,長大後當了幾年兵膽子就大了。他說晚上經常站崗,聽著山裏麵的狼嚎,習慣了黑夜的寂靜,就不再害怕了。那一年,曉楓剛上初中,三叔有一個大舅哥,媳婦兒才38歲就去世了,留下了一個17歲的兒子。三叔是個熱心腸兒,見孩子可憐,就去鄰村一個朋友那裏給這個孩子提親。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因為兩村之間距離隻有三公裏,一提起哪個人家都了解的差不多。三叔當晚很高興,又是大年初二,在朋友的挽留下喝了幾杯酒,出發時已經七點多鍾,天色已經很黑了,好在輕車熟路。當騎行到一個三岔路口的橋上時,三叔隱約看見前麵橋的欄杆旁邊站著一個人。一開始他沒有在意,覺得有可能是過年走親戚的人。走過那人身邊時,三叔扭頭看了那人一下,就“咣當”一聲從自行車上麵摔了下來,原來他看見這個人是一個女人——就是剛去世不久的大舅哥的媳婦兒!“當時心裏就不清楚了,就不做主兒了……”,三叔後來回憶說,他爬起來後就覺得前麵路上有亮光,感覺是月亮照在地麵上,他就順著那亮光騎行,等進了村子時,突然亮光就沒有了,周圍又恢複了黑暗,他的心一下子又清醒了:大年初二的怎麼會有月亮?剛才我怎麼了?橋上那個女人不是那誰嗎?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怎麼會看見她?三叔越想越害怕,飛快地騎車到家裏,家裏有幾個好友在等著他打麻將,他結結巴巴地將剛才發生的事兒說了一遍,三嬸嚇得夠嗆,幾個好友都麵麵相覷,然後笑著說:你喝多了吧,怎麼還活見鬼了?三叔急了:是真事兒,我自行車後麵還夾著一袋朋友送的花生米,估計摔倒的時候掉橋上了。有一個奉教的哥們兒說,我們過去看看吧。村子裏的人把信天主教的人叫做奉教的,他們信耶穌,據說不怕鬼怪。過了不長時間,那哥仨拎著一袋花生米回來了,說沒有看見其他東西。那個年初十以前,三叔晚上沒出過門兒,後來人們問起三叔這件事,三叔說那是一個三岔路口,可能大舅哥媳婦兒恐怕他迷路,故意顯示為他指路吧,畢竟三叔是為她兒子提親去了。三叔又說,我不迷信,但是我也解釋不了這件事兒;別人問,你現在相信有鬼神嗎?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