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已到了淩晨兩點,可見這一覺睡得確實夠沉的。
和尚還在睡著,不過他睡覺依然保持這參禪的姿勢,一手覆膝,一手指地,正是佛門正宗降魔法印。
轉頭準備看看李雲渲,卻發現意如何不知何時醒來,手握著一罐啤酒,慢慢的打量著窗外。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他沒吟誦完,我就立刻把最後一句背了出來,“多情卻被無情惱!我說這麼婉約****的詞,你念它幹嘛。難道你也有什麼不得不說的過去?”
意如何笑了,他笑的時候大多是出於禮節。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笑的這麼開心。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有種癲狂的感覺。“這一趟車次很好啊!那時候我們幾個尋到了瀟湘暮雨的線索,一行人足足十多個,比今天多多了。那時候我才二十出頭,和你一樣的年紀。”
“你現在不是二十多麼?”我看著他那張俊朗年輕的臉,他看起來應該不比我大,反而要小一點才是。
“我今年三十有四了!”意如何歎息,“那會兒我才剛剛二十歲,比現在的你小了兩歲。我記得那時候,我們隊伍裏有個女孩。她家裏是做皮貨生意的,還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不過我們是一輩子同學了,因為她沒有大學畢業。”
看來注定是個悲傷地故事,那女孩八成是沒有活到大學畢業的時候吧!我很少聽意如何講述他的過去,事實上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年半。若不是他說認識我哥,我們恐怕還在惡鬥呢。
每一次上酒桌,都是我拿我的過去向他吹噓。至於圓起?誰拿那個當回事啊!這還是第一次聽意如何講他的故事。
我立刻坐正了身子,也開了一瓶啤酒,等著他的下文。
“你知道嗎?那一年我們來的時候,車次也是這一趟。火車是換了,車次沒換。那時候氣氛還沒有這麼沉悶,這不是血與淚的開始,而是……希望。那天,她就在所有人睡下後,打開窗戶,念著這首詩。那會兒風很大,吹醒了我。我還記得她散亂著發絲,把手搭在車窗上慢慢敲打,如同一個精靈。我聽她念完,才發現,在被她三千青絲阻擋的視線裏,她在看著我。”
“然後呢?你們在一起了麼?這女孩是誰,後來怎樣了?”聽故事的還是講故事的,都一定不歡迎不按套路出牌的不速之客。當下,意如何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我則對李雲渲怒目而視。
然而我實在低估了她的臉皮。“你看我做什麼?難道喜歡我?喜歡你就說嘛。大不了被我拒絕。你看他。”李雲渲把手往意如何一指。“這家夥擺明了當時裝清高,然後兩人就是一個沒有故事的故事了。”
這實話說的,要不是打不過她,豈能容她到現在?
大約是被壞了心情,意如何的故事沒有再說下去,喝完那瓶酒後,他又睡了過去。隻剩我和李雲渲麵麵相覷。
我又怒瞪著她,站起身來,挽起袖子。戲文裏唱得好,男子漢大丈夫,天大的英雄!也要找地兒上廁所!
見我沒有要打架的打算,她顯得很失望,一張臉緊緊貼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從衛生間回來,這小妮子也睡了下來,雖然平時活蹦亂跳的,殺人放火無所不能,睡覺卻很安詳恬靜。但我突然注意到,她原先貼著的車窗上,竟有淚水劃過的痕跡。那一道晶瑩,突然讓我的心紮了一下。
是啊!誰沒有個過去呢?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大家都難免輾轉反側。旅途中,人最孤獨。目的地永遠是那麼遙遠,人在突破一切的界限,所有思維都在一瞬間攪亂了。
才一轉念又想念,寂寞的繾綣。
我又想起了以前我很喜歡的一個女孩,她從不開口和人說話,高中三年,沒見她說過一句話。學校裏每個人都認為她是啞巴,唯有高三畢業的時候,她突然對我說了一句謝謝,一句抱歉,轉而又是一句再見。
那一次表白就這麼無疾而終。
謝謝我什麼呢?可能是感謝我的關照吧!我是唯一一個沒有拿她開過玩笑和欺負她的人。也許是她太沉默了,畢業後所有人都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每次和人提起,別人都是一臉驚訝。“你在開玩笑吧?哪兒有這麼一個人?”
此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有關她的任何消息。似乎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這麼一個人。時至今日,我連她的臉都快忘記了,她也確實沒有留下過任何照片。
我學著李雲渲的樣子把臉挨著窗戶,思緒慢慢的清明起來。感受著夜間的寒冷和夜月的皎潔,任月光撒在一覽無餘的大地上。我突然念叨了一句:“會不會,她隻是我的幻想呢?從來就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