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陽心裏有一萬個不情願。上次半夜三更在三樓撞見朱素奶奶,結果天明後卻發現她已經腐爛成屍水,這個經曆實在太恐怖了,至今令他心有餘悸,成為一段不願去翻啟的噩夢回憶。
燕長鋒看出他的心思,無奈地說:“要不你還是在樓下等我吧。”
蘇陽激烈鬥爭了一陣,最終覺得,兩個人一起巡查三樓要比一個人獨自守在一樓胡思亂想更安全點,於是咬牙說:“我陪你上去。”
令蘇陽鬆了一口氣的是,三樓的棺材及朱素奶奶的屍體全都被處理掉了,少了個恐怖來源,唯一不舒服的是,鼻子間隱隱還可以嗅到一股屍臭的味道,讓他覺得反胃。還好中午沒有吃飯,所以勉強壓抑得住胃酸的翻湧。
與二樓的布局一致,三樓也是一個客廳加四個房間。空無一物的客廳沒有什麼值得檢查,剩下的四個房間也毫無線索:兩個房間是空房,一個房間應是朱素奶奶的臥室,裏麵隻有簡單的一張舊式木床,一個快要散架的衣櫃,兩把凳子,除了陳舊,沒有任何信息可以解讀;另外一個房間則是朱素的臥室。不過與其說是臥室,不如說是個窩,整個屋子中隻陳列著一張小木床,床上的被子已經破了,露出裏麵黑色的棉絮,木床旁邊是兩個紙箱,堆放著幾件破爛不堪的衣服,再沒有其他任何裝飾的物件。蘇陽看著一室的簡陋,心頭一陣辛酸。他仿佛看到孤單無依的朱素,映著夕陽,蜷縮著坐在小木床上,目光呆滯,形神枯槁,從幼年一直熬到成年,任命運一點一點地榨幹心中對美好生活的微渺希望。
燕長鋒麵無表情地翻著紙箱裏的衣服,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帶有主人信息的東西,最終神情失落地止住了手。他抬頭看了看窗外四垂的暮色,心頭一驚,抬手看了下表,已是傍晚五點半,趕緊對蘇陽說:“天色已經晚了,我們快離開這裏。”
蘇陽從失神的狀態中拔離出來,立即注意到日薄西山,暮色降臨,怪叫了聲“糟糕”,二話不說,拔腿就往一樓跑去。燕長鋒下意識地跟隨著奔跑了起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布滿空屋,被空闊且寂寥的房間放大,化作一種空洞而又寂寞的聲音,像是有無數個鬼魂躲在屋頂、屋角,聲嘶力竭地哭喊。
穿過三樓樓梯升騰彌漫的蔽目灰塵,跑過二樓樓道的幽冷氣息,再將二樓的樓梯踩得幾乎塌裂開去,兩人氣喘籲籲地來到了一樓。
與二樓、三樓相比,一樓顯得尤其昏暗,這是因為大門緊閉,從廚房窗戶斜透進來的天光,薄得無法映出腳下的路。還好大廳裏空蕩蕩的一無所有,他們倒也不必擔心撞上什麼。
蘇陽率先跑到大門口,顧不上喘氣,伸手就去拉大門。但令他大吃一驚的是,大門竟然紋絲不動。他疑惑地收住手,確認大門沒有從裏麵反鎖上,再在手上加了把勁。但大門僅僅微微地搖晃了一下,沒有傳來預期中的“咯吱”開門聲。
蘇陽的心開始下沉,沉得接近地獄的邊緣。
燕長鋒也注意到其中的怪異,伸出手去,與蘇陽一起扯住大門,用力往內拉。不過如同蚍蜉撼大樹,所用上的力根本是徒勞無功。他的臉頓時變得灰白,“有人在外麵把門反鎖上了!”
蘇陽驚恐地朝身後侵攏上來的暮色看了一眼,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不,我不能留在這裏!”他狀若瘋狂,雙手抓住門栓,死命地搖晃著。
原木製成的門,既厚且重,沒有任何的感知反應,所以根本不理會蘇陽的絕望心情,依然保持它的冷漠緊閉姿勢。
“你不要這樣。”燕長鋒拚命抓住蘇陽,“你不要這樣。我們可以尋找其他的方式出去。”
蘇陽如同抓住一根救命草似地抓著燕長鋒的手,激動地說:“你一定會有辦法帶我出去的,對不?”
燕長鋒冷靜地說:“你先平靜下來再說。我們可以找一找其他出入的門,或是找工具把大門砸開。”
蘇陽看著足有三寸厚的木門,眼中閃過死亡的黑暗之翼,“完了,完了,真的完了。我注意觀察過了,這房子全都由青條石築就,根本沒有其他可供出入的門,甚至連個陽台都沒有,簡直就是個碉堡。而這大門……”他用哆嗦的手茫然地撫摸著木門,“這麼厚的木頭,怎麼弄開?除非是有斧頭或者炸藥……”
他神經質般地將手從木門上手收了回來,在身上亂摸起來,直至摸出手機,抖索著開機,耗光電池的手機閃亮了一下,隨即就攸然暗滅。
“沒希望了,沒希望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裏……”蘇陽像一堆軟泥一樣地癱倒在地。
“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說放棄呢?”燕長鋒惱怒地拉起他,“都沒有嚐試,怎麼知道沒有希望呢?”
蘇陽悲哀地一笑,說:“那你說現在希望在哪裏呢?等待有人路過,把我們救出去?別做夢了,這附近現在除了要加害我們的凶徒外,再不會有人過往;就算真的有人,恐怕也都把我們當作鬼,逃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出手相救呢?就算他有心相救,都還有那些準備將我們置之於死地的人在一旁虎視眈眈呢,怎麼容得他出手?”
“你他媽的別像個娘們一樣,隻懂得軟弱哭泣,等別人來救。是男人的話,就得學會自己掌握命運。”燕長鋒邊說邊在房子裏搜索起來,很快,他從廚房拎了把菜刀出來。
蘇陽以為燕長鋒要對他下手,驚恐地叫了起來:“你要做什麼呢?”
燕長鋒沒有理他,拿著菜刀對準兩扇木門間的縫隙,用力地砍了下去。無奈菜刀既鈍又鏽,門則堅硬無比,沒砍幾下,刀口就翻卷起來,離破門而出還相隔十萬八千裏。
“你這樣隻是浪費精力。”蘇陽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已經半天沒有吃飯了,還是省點力氣,想辦法在這裏多支撐幾天吧。”
燕長鋒橫了他一眼,提著菜刀又進廚房去了。不一會兒,他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對蘇陽大喝道:“快點過來幫忙!”
蘇陽以為燕長鋒找到了一線生機,精神一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奔向廚房。
進了廚房,蘇陽很快看清燕長鋒的用意:他將衣服脫了下來,在水盆裏浸濕了,纏在窗戶的兩根鍍鋅管上,打了個死結,再用一根棍子夾在衣服中,繞了兩個圈,仿佛是一個扳手。燕長鋒朝蘇陽招手了一下,“過來搭個手,把這窗柃弄彎,我們就可以鑽出去。”
一聽可以出去,蘇陽頓時來了力量。他與燕長鋒分立在棍子的兩邊,一個用力往上扳,一個死命向下拽,但任憑兩人用盡吃奶的力氣,鍍鋅管竟然沒有一點屈服的架勢。
燕長鋒喘著粗氣,甩著手,“媽的,這鍍鋅管應是加了硬幣或者灌了沙子。除非有千斤頂,否則單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弄開它。”
當人墜於絕望的穀底,放棄掙紮時,反倒會表現出出奇的冷靜。蘇陽坦然地說:“也許這就是宿命吧,我認了。”
燕長鋒卻不甘就此認命。他走出廚房,挨個房間查找可能用得上手的工具,如鐵捶、斧頭之類的硬家夥,但整個房子裏,除了那些家具外,再找不出任何大型的東西,唯一的收獲是找到了支蠟燭。
蘇陽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的夕陽被黑夜一點一點地拽進地平線內,再沒有遺下半點光明,以一種空洞的聲音說:“天黑了。”
燕長鋒像是聽到死亡詔書一樣,全身血液流動為之凝滯了一下。看著蘇陽佇立窗旁的黑色身影,他的腦海中浮現起昨晚蘇陽站在窗戶邊喃喃念詞的恐怖一幕,頓時,恐慌跟夜色交融在一起,包圍了他。他後退了兩步,顫聲問道:“你沒事吧。”
蘇陽緩緩地轉過身來,自暗褐的嘴唇中綻現出個枯索的笑容,“我怎麼會沒事呢?”
黑暗中,燕長鋒看見蘇陽白森森的牙齒閃耀了一下,就像叢林裏野獸遇見獵物一樣的目光閃爍,心狂跳了起來,“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