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燕長鋒頭暈目眩隻欲嘔吐時,耳畔傳來蘇陽的聲音,細微得就像是從地球的另外一端,或是異度的空間遙遙傳來,“奇怪,黑貓怎麼會跑到窗台上呢?”
燕長鋒陡然一震,所有的幻覺全都消失。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用手扶著牆壁站定,朝窗戶外定神看去,卻見所有的眼睛都回複到本來的空洞樣子,那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也都消失不見。他定定地看著蘇陽,虛弱問道:“什麼黑貓在窗外?難道你剛才沒有看到那些畫著的眼睛在活動嗎?”
“看到了啊。”蘇陽解釋道:“那些眼睛的活動就是黑貓製造出來的。它站在外麵窗台上,黑色尾巴不停地搖來搖去,乍看上去就像是給那些眼睛安上了眼珠子,不過隻要你仔細觀察,就可以分辨得出來它的存在。”
燕長鋒楞了一下,非但沒有因找到事情真相而感到釋懷,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起來。“那些沒有眼珠子的眼睛畫像,難道就是專門為黑貓而設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黑貓實在是太邪門了,也不知道它是從那裏得來的這麼多通靈本事。最為重要的,它好像對每一個企圖靠近蘇陽的人都帶有敵意。難道它有什麼特別的意圖不成?
燕長鋒深呼吸了下,竭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來,問蘇陽:“窗戶上那麼多眼睛幹擾,你剛才怎麼就分辨得出窗外是黑貓的尾巴在搖動?”
“我不知道。”蘇陽茫然地說:“也許我之前見過這一幕吧,所以就很容易找到黑貓。”
“你到底對這兩年中發生的事情可以記憶多少?”
蘇陽捧住腦袋,用力地回想著,但所有的記憶卻被禁錮在一個黑房間裏,而他則丟失了房間的鑰匙。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我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隻能說隱隱約約地有一點印象。比如說看到窗戶上這些畫,我覺得很熟悉,很自然,但卻想不出當初為什麼要貼這些畫,它們又是從哪裏來的。”
燕長鋒沉吟了一下,試探地問:“那你有沒有身體不適的感覺?或者說,你會不會真的感覺有另外一個靈魂附在你身體裏?”
蘇陽打了一個冷噤。他看了一眼燕長鋒,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指尖輕輕地碰了一下臉,然後像是觸碰到電流一樣地飛快甩開。見沒有異狀發生,他再遲疑地抓住自己的臉,用力揉捏了下,“哎喲”地一聲叫,呲牙咧嘴地說:“疼。看來支配我行為的意識和感知我身體的意識還是相通的,我還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燕長鋒沉默了下來,良久,神情複雜地說:“說句實話,我覺得你和那隻黑貓都有點怪的,似乎藏著什麼秘密,但我卻又無法跟你們溝通。和貓是因為它本來就不會人類語言,和你,卻是覺得,”他頓了一下,見蘇陽在安靜地聽著,於是繼續說下去,“覺得和你說話時,中間像是隔著另外一個人,你和我說話也一樣。就是所有的信息,要經過他的過濾,才可以在我們之間進行傳達。而且,我覺得他很像死去的張成廷。”
當說出“張成廷”這個名字時,燕長鋒感覺心被冰魄寒針刺了一下,乍地一疼,隨即涼意貫通到全身,所有的血液幾乎冰凍凝固住。
蘇陽陷入了沉思中,最後,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雖然我經曆了這麼多靈異的事件,但我仍然相信科學,相信無神無鬼論。我不覺得是另外一個靈魂跑到我身體裏,支配著我兩年多裏的言行舉止,我隻是覺得,我之所以讓自己失去意識,包括抹去兩年中的記憶,隻是為了在逃避某些東西。”
“逃避什麼呢?”
“我不知道。”蘇陽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說:“如果我知道了,就不會去逃避。不過能逃避也是種幸福,至少不用費腦去想這些事。”他猛地想起一事,抓住燕長鋒的手,焦急地問:“對了,你還沒告訴我趙利蕊到底去了哪裏?”
燕長鋒隻覺得他的手好枯瘦,好冰涼,簡直就是從棺材裏伸出來的,令他身體裏的寒意更加深了一層。他掙脫蘇陽的手,說:“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我隻知道兩年前,她跟你分開後,就去了青欄鎮。”
蘇陽聽說趙利蕊尚在人間,不禁鬆了一口氣,但隨即意識到青欄鎮就是朱素的家鄉,又緊張了起來,“她去青欄鎮做什麼?”
“我不知道。”燕長鋒坦誠地說:“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她去了青欄鎮,至於她的行程和目的,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是她發現了些什麼,也許……”
“也許什麼?”蘇陽焦躁不安地說:“是不是覺得她極有可能像我當年一樣,是被另外一種意識推向青欄鎮?”
燕長鋒斟酌著字眼,說:“也許吧,也許她懷有自己的想法。”
蘇陽沉默了會,抬頭堅毅地說:“不行,我要去一趟青欄鎮,把她找回來。我不能讓她有任何的危險。”
燕長鋒點了點頭,說:“這我理解。不過我想我們還是先找個時間理清一下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然後再去青欄鎮,省得像隻無頭的蒼蠅,亂碰亂撞。”他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說:“天快亮了。我們先到此為止吧,我送王先生回去,免得他家人擔心。有沒有風油精類的東西,拿來刺激一下他。”
蘇陽說:“有。”很快從外麵客廳的桌子間翻出一盒,遞給燕長鋒。
燕長鋒看著蘇陽對這個“家”的熟悉,心頭一凜,“究竟是他的隱約印象在起作用呢,還是他之前在做偽裝?”但他實在沒有精力去深入思考這個問題,隻倒出了點風油精,抹在王先生的人中上。
王先生悠悠魂魄轉回,醒了過來。待他看清身處的環境後,驚恐地蹦了起來,背朝著窗戶,用手指戳著後麵,肩膀簌簌抖動不止,“鬼,有鬼!”
“那不是鬼眼,而是黑貓趴在窗外搖動尾巴,看起來像人眼閃動而已。”燕長鋒安慰他說。
“黑貓?黑貓怎麼會爬到6樓窗外,又沒有陽台的!?”王先生的肩膀抖動得更厲害了,“那肯定不是貓,是鬼,附了鬼魂的貓。不行,我不能再在這裏住了,我要搬出去,對,搬出去……”他神經質般地念叨著“搬出去”,跌跌撞撞地出了604。
燕長鋒見狀,不放心地跟了上去,扶著王先生回到504。王先生一屁股坐定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呆滯,不停地在說:“有鬼,我要搬走……”
燕長鋒歎了口氣,跟他老婆略微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最後說:“可能是王先生這兩天受刺激太深了,讓他好好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
王先生的老婆“嚶嚶”地哭泣了起來。
燕長鋒又是負疚,又是煩躁,見自己呆在504裏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懨懨地告辭了出來。
他重新回到604室,嚴肅地問蘇陽:“你能確保你今天所說的句句屬實嗎,因為這關係到我們如何著手查找趙利蕊。”
蘇陽垂下了頭,“我保證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但我不敢保證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如果你覺得有懷疑的話,可以把我當作嫌疑犯抓起來,隻要你可以答應我,一定要找到趙利蕊。”
燕長鋒想了想說:“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我暫且相信你是清白無辜的。不過我需要你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密切配合我,有任何的情況都及時向我報告。”
蘇陽神色黯然,“對我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到趙利蕊。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想過會兒就去火車站買去青欄鎮的車票。”
“我想你最好不要太心急,暫緩一兩天,等我把一些事情查清想通了,到時陪你一起去。”
蘇陽眼前一亮,說:“你也要去青欄鎮?”
燕長鋒苦笑了一聲,說:“到目前為止,關於602凶案的線索就隻剩下你和趙利蕊。我不看緊著你,還能做什麼呢?”
蘇陽激動地伸出手,與燕長鋒緊緊相握,“太好了。那我等你消息。”
蘇陽的手,依然像是冷血動物的肢體。燕長鋒不舒服地抽出了手,走出步雲花園7棟樓。天色已經泛白,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他用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想把裏麵所有的混沌迷糊搖散開,但重重的謎團糾結在一起,豈是一個搖頭就可以擺脫的?
燕長鋒沉沉地歎了口氣,對於602一案,就是如同身處迷宮,原本以為已經窺破其中的秘密,光明隱隱在前了,誰知繞了一個圈,發現自己仍然困在原地,不得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