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經理是一個一眼可知其精明強幹的年輕人,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不過男人的年齡同女人一樣,也總是個謎,我不太懂得分辨。他辦公室裏的冷氣開得足,以致於在這樣的季節裏,他居然可以同時穿著長袖襯衫並且領口跟袖口的扣子,都扣得嚴實,領帶在領帶夾的固定之下,姿態筆挺,一付大公司管理層十足的派頭,在辦公桌後邊非常公事化地望著我。
我帶來的文件已經遞交給了他,他信手翻了翻,看得並不仔細,對於前麵部份隻是粗粗掠過,眼睛就直接放在了最後兩頁的報價單上麵,他對於報價單的數字,就看得慢了起來,而且翻完了後頁,又專門翻回到前一頁去繼續研究,我不敢打擾他的思路,隻是靜靜地坐在他的桌前,等著他發問,或者等著他直接讓我回去。我的座位正在他辦公室出風口的下方,那一陣陣冷風吹到背上,涼意井然,我的短袖T恤可沒足夠的保暖功能,於是不禁把兩隻手環抱了起來。
他終於抬眼看了看我,他問:“你們夏總今天是有事,才來不了嗎?”
我連忙回答:“鄭經理,實在抱歉,夏總今天是生病了,他一天都在打吊針,病得迷糊了才把下午的約給耽誤了,他讓我跟您真心表示歉意,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雖然不知道夏明那裏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但為他遮掩一下,讓客戶不致於他的“放鴿子”而生氣,原是我的職責所在。
其他理由都不夠好,隻有生病,這種不由自己決定的特殊原因,大概能讓客戶諒解。
鄭經理不以為然地喔了一聲,也沒繼續往下追究,他說:“我知道你們是老供應商了,你們夏總跟我們嚴總也有私交,但生意歸生意,我坐在這個位子上,就要為公司負責任。不能因為嚴總對你們寬容,我就放鬆了標準。”
“是的是的,對於鄭經理您的做事態度,我們夏總一直是很尊重的。”我拍他馬屁,縣官不如現官,他再對我拿臉作色,我也犯不著去觸怒於他。夏總跟嚴總的私人關係我雖不清楚,但根據他的口氣,也估得出來應該不錯。
正因為有上層的這層交情關係在,他這個做中層的就無法在這種業務中取利。我們這個行業,給中間人回扣,乃是最正常最普通不過的一樁事,早就約定俗成,但就是因為兩個老總的熟識加上業務指定,他無法從中漁利,那麼發泄一些怨氣到我們辦事的人頭上,拿捏一番,想來也就順理成章。我當然不會計較他的拿腔作調,他把脾氣發出來還好辦,總比在合作過程中暗地裏下絆子來得光明些,畢竟兩個老總的關係再近,真正做起事來,千頭萬緒的,還是需要下麵的人來執行,他們若要拖一拖後腿,有的是方法。
“你們的報價高了。”他首先挑剔的是報價。我知道公司跟大公司的報價方式,都是成本價加上代理費的,我們的成本價是普遍低於市場價,雖然其實中間還是會有一些利潤,但這些利潤是我們公司自己通過關係運作出來的,並不是客戶自己可以在市場上拿得到,他們若想在市場上做到同樣的事情,那麼價格會比我們的報價還要高,這一點上,我已經跟過幾個客戶,倒也了解得清楚。
所以我跟他耐心解釋:“鄭總,是這樣的,我們的報價,如果您覺得哪一條高了的話,您是可以把那條單列出來自己采購的,我們不會反對,您也可以指定我們去找哪家物料供應商,隻要低於我們的報價,都可以按您這邊的價格來執行。”
我這樣的回答是標準式回答,他無可挑剔,因為他自己心裏知道,憑他們的市場關係,找不到更有競爭力價格的供應商。這就是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生存手段。
“你們這次的代理費高了,要削減下來。”他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