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北國之春,來得略微遲些。

供皇家遊玩的禦花園裏,從來不缺奇花異草,萬載常青樹也是見慣了的,如同皇宮裏的女人,綠肥紅瘦,黛眉紅顏。

而這一片最近才冒出些綠芽的桃樹林,平時是無法引得人注足的。隻是今日,竟呈現出一株兩株青綠桃樹、三點五點粉紅花苞,清新中透著嬌媚的氣象來,惹得一位頭戴鳳冠、身著鳳袍明豔亮麗的女人頓了足。

隻見她輕仰著頭,略眯著眼,緩緩地伸出纖纖細手,滑嫩的指尖輕輕觸摸著一朵嬌嫩的花苞骨碌兒,不知怎的,她眼裏柔和的光芒漸漸地淩厲起來,淩厲中透著些許寒氣。她的手指瞬間著了力,三個色澤潤亮、修長尖銳的指甲那麼合力一掐,那朵嬌嫩的花苞骨碌兒頃刻淒慘墜地。

站在她身後的一位女人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裏,撇了撇嘴,狠狠地說:“皇後娘娘,今日咱們勢必要將那狐媚子除了去,以絕後患!她那十年鹽堿地竟也能孕育出胚胎長苗子,著實不是個好兆頭!”

皇後轉過身來,瞥了一眼這位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女人,小臉圓潤、五官俏麗,體型稍稍發福,頭上頂著翠珠花、翡翠簪,鬢邊垂著珍珠串簾,身著大紅色繡花綢緞裙,豔麗是豔麗,隻是俗氣了些。

皇後輕聲哼了哼,“喬淑妃,‘咱們’等會兒就能看到什麼叫香……消……玉……殞……了……。”尾音拖得極長,而且她特意突出‘咱們’兩個字,言下之意,你喬淑妃小門小戶出身的也配跟本宮並駕齊驅說‘咱們’?

喬淑妃頓時驚慌了,剛才說話的狠勁早沒了,她欠著身子、低垂著眉眼,顫著嗓子道:“臣妾……臣妾不是有意要妄言皇後娘娘的,隻是……隻是……”

皇後斜睨了一眼她那恭順的模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今日有極為緊要的事要辦,本宮不會計較這些小節的。”

喬淑妃起了身,退到一邊,沒再言語。

遠遠的,隻見一位宮女向這邊一路小跑而來,距離皇後約一丈時,她雙膝跪下了,跑得滿額頭是汗,也來不及擦掉,而是急急地道:“稟告皇後娘娘,趙貴妃她說今早起來有些頭疼,就不來擾皇後娘娘及各位娘娘的興致了。”

這位宮女沒請來趙貴妃,犯錯般地低頭跪著不敢起來。

“嗯。”皇後低沉地應了一聲,微蹙著眉,暗忖,這個趙貴妃,自懷孕後越發猖狂了,自己的貼身宮女都請不來她了。

一旁的喬淑妃沉不住氣了,隻是聲量比剛才小了許多,“皇後娘娘,聽說皇上過幾日就要回宮了,再不出手恐怕到時沒了機會!”

皇後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她放眼望去,見她宮裏的憶珍姑姑和首領太監李木林已朝這邊急急走來,看到李木林手裏握著麻布袋子,她就知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憶珍到了眼前,皇後眼色朝她微微一挑,她就心知肚明地去了。

*

憶珍來到祥和宮,幾個宮女太監隻朝她行禮,卻閉口不敢支聲。憶珍朝裏探了探,原來趙貴妃正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隻見她長著貴氣的鵝蛋臉、雲紋眉,濃密長翹的睫毛延伸到下眼瞼的邊下,筆挺巧鼻,櫻桃小嘴,臉色卻蒼白了些,頭上也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墜馬髻和一根碧色釵,整個人顯得素淨淡雅卻又韻味悠遠。

太醫囑咐嬪妃們孕期不宜塗脂抹粉妝扮,也不宜戴過多金銀首飾,隻是像她這般素淨的打扮,倒是頭一回見。

再瞧了一眼她懷孕五個月的肚子,已經很顯懷了。

憶珍也不好強硬打擾,隻能先立在一旁候著。

可能是憶珍的腳步聲入了趙貴妃的耳,趙貴妃緩緩抬起眼皮,往憶珍這邊瞧了瞧,就在這一刻,那雙碧波蕩漾的眼睛,卻閃爍著攝人的光芒,當真是把憶珍看愣了。

趙貴妃見是憶珍姑姑來了,就直起身子,坐了起來。剛走一個宮女,又來了一位姑姑,若是別的姑姑,也不打緊。而憶珍,皇後當年的陪嫁丫頭,如今的首領姑姑,整個皇宮,沒有哪個姑姑的地位能越得過她去。

她親自出馬,頂得半個皇後。哪怕是身居高位的趙貴妃也不敢怠慢了她。

“是姑姑來了,不知所為何事?”

她怎能不知,肯定又是請她去禦花園賞春了。

憶珍走近,朝她行了個禮,笑得極為溫和,“貴妃娘娘,各宮娘娘都已到齊了,隻等著您了。本來,賞春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隻是最近皇上出了宮,有些人就撒了潑不顧忌祖上的禮儀來,皇後娘娘說,後宮眾多嬪妃如果沒得管教,便是她失了職,所以作了一篇訓誡文,要在今日念與各宮娘娘知曉,如果貴妃娘娘不去,要是哪天一個不小心,觸了某個不知曉的條文,到時怕是為難了皇後娘娘。”

趙貴妃知道此番不去是不行了,隻這一條“不聽皇後訓誡”她就受不起。皇後的訓誡向來是一件大事,訓誡文也向來是先當麵宣讀,然後再發給每人一份帶回宮去細細閱讀。平時無論多麼囂張跋扈的妃嬪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怠慢。

雖然皇上臨走之前,下了旨意,除了皇後,其它宮裏的人絕不能靠近祥和宮,她要出宮散步時,必須帶上六個以上的宮女太監來保護,非她宮裏的旁人不許靠近。這算是極大的恩寵了,隻是,為何要除了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