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這艘船沒有辦法乘多餘的人,會翻的!與其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不如讓我活下去吧!
雙手交叉,嚴俊明淚流滿麵的盯著前麵船員的後背,一頭冷汗。他坐在最後麵,四名船員依次坐在他前方,他們用力劃著筏子,筏子走的很快。在他們前方離開的多年前筏子的幻影好像已經消失了,起碼嚴俊明現在看不到。此刻嚴俊明的心裏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心裏不斷祈禱筏子可以快一點,再快一點!好離開這鬼地方……他的精神已經到了一個極限,眼睛昏花的厲害,剛剛有一瞬間他看前方船員竟然是虛影的。
馬上就可以離開了,他要堅持住。對自己說著,他準備撩一把海水潑在臉上,好讓自己振奮一些。
嚴俊明將手從筏子一側伸了下去。
忽然,他愣住了。
水……是溫熱的?
不敢相信的在水裏動了動自己的手掌,嚴俊明發現那水確實是溫熱的!慌忙抬起手一看,手上的顏色嚇了他一跳!
這水……怎麼竟是紅的?
夜裏看去,他的手掌就像黑色的。
心中大駭,嚴俊明向海麵看去——
天!
有人!
海麵上竟然有人!
那些人隻有上半身露在海麵上,麻木的看著他們,嚴俊明這才發覺他們的救生筏被圍住了,然而他的船員們卻渾然不知一般,還是用力的劃著船,一下下,始終保持著之前的規律。
“讓我上去吧……讓我上去吧……”那些人卻慢慢的走了過來,麵無表情的走過來,然後將手伸向嚴俊明他們乘坐的救生筏。
“不……不要這樣!地方不夠!地方不夠啊!!!”發現救生筏被拉住了,嚴俊明一下子慌了手腳,縮起身子,一開始他完全不敢去碰那些帶著詭異黑色液體的手掌,然而發現救生筏正在慢慢被拖下水麵才發現失態嚴重,他顫抖地將手伸出去,拚命將扒在救生筏上的一隻隻手掌拚命扒下去。
“不行啊!地方不夠!求求你們不要這樣……”老淚縱橫,嚴俊明一邊哭一邊繼續扒下對方手掌的動作,扒到一隻小小的手掌的時候,他愣了愣。
是一個小孩子,男孩,年紀很小,大概三,四歲左右。
那個孩子也在將自己小小的手掌往救生筏上扒,不知道為什麼,嚴俊明特別留意到了這個孩子,愣了半晌之後才發覺自己留意他的原因。
這孩子像極了許歌的兒子!
這個認知把他嚇壞了,要知道,許歌的兒子不是死了麼?!
他親眼看到的,那個孩子不但被咬斷了頸動脈,身子也被開膛破肚,死相非常淒慘……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那隻小小的手掌反手扒住了他,嚴俊明感覺對方簡直不像小孩子的力氣,他感覺自己正被拖下船去。
“不……不要……”自己看錯了吧?一定是這樣!小孩子不都長得差不多麼?
他心裏拚命說著,然而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像那孩子的脖子看去,在那裏發現一道咬痕的時候他的嘴巴一下子張大。
真的有!這個孩子脖子上真的有咬痕!和許歌死去的兒子脖子上一模一樣的咬痕!
這是怎麼回事?
徹底怕了,嚴俊明這才覺得事情真的不對頭:
他一開始以為這些人隻是其他遇難者,可是……
仔細看去,那些人並沒有遊泳,可是他們怎麼站在水中的呢?還有……他們的表情也不太對頭……沒有任何感情的臉,麻木……
而且……
嚴俊明有了更加要命的發現:那些人的脖子上……竟然全都有一道咬痕!
全部人都有!
嚴俊明感覺自己的牙關開始不受控製的上下擊打起來,他心裏有個一個隱約成形的答案:這些人……不是活人……
是幻象麼?是多年前遇難的人留到現在的幻象麼?
可是……
如果是幻象,為什麼感覺這樣真實?
嚴俊明感覺自己被無數隻手撕扯的拉住,身子正在飛快的被拉下救生筏,他的肩膀先入水,下一秒,嗆了一口水的嚴俊明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在水裏了!然而拉住自己的手卻還在不斷從四麵八方伸來——
嚴俊明吃力的在水中睜開眼睛,天……他看到了什麼?
這是地獄的景象麼?
海麵以下,嚴俊明看到了無數的人頭,比水麵上浮現的遠遠要多,海地下,人踩著人,無數的人向自己伸出手來,無數隻手……
撕扯中,嚴俊明感覺自己的脖子一陣疼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裏,他摸到了一個傷痕。
咬痕。
“哈……我……死了麼?”他忽然笑了,有更多的手向他伸過來,然而他卻不再害怕了。
那些死人沒有什麼好怕的,他原本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原本已經是個死人。
而這裏,則是他的地獄。
是的,沒有什麼好怕的……
心裏想著,嚴俊明緩緩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被粉碎,緊接著,他破碎的意識和他破碎的身體一起沉入了紅色的海底。
“嚴俊明呢?還在睡?”蘇舒送水過來的時候,看到角落裏一團毛毯裏,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些奇怪。
“那堆毛毯裏呢吧,他說他困。”常信然在另一團毛毯裏,有氣無力的回答。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來吧。”蘇舒皺了皺眉。
“喂!嚴俊明!要起來麼?”常信然推了推旁邊的人,那顆已經大半花白的頭隨即微微搖了搖,好像是拒絕。
“他說他不起來。”不再理他,常信然意興闌珊的轉過了臉。
“你們出去,我也要睡覺了,好困……”常信然說著,用毯子將自己整個人蒙住,關門的聲音隨即隔著毛毯傳入他耳中。他聽到蘇舒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許歌在屋子的角落輕輕打著鼾,於是屋子裏清醒的就剩下他一個人。
就是要等這一刻。
等到周圍變得安安靜靜的時候,常信然以一種對饑餓許久的人來說相當高難度的快速爬起來,揭開身上的毛毯,然後露出了下方的一塊血跡。不介意的用毛毯將它蓋住,常信然從懷裏掏出了什麼,然後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一口接一口他吃的很快,就像一個很久沒吃飯的人那樣,當然,事實上他確實很久沒吃飯,他吃的是一塊肉,沒有經過任何烹製的生肉,常信然卻吃的很香,就像自己吃的是什麼珍饈佳肴一樣。
一個圓環從不知什麼地方滾出來,落地之後才發現那是一枚老式金戒指。
如果嚴俊明的妻子在這裏,她一定可以一眼認出那是她丈夫和她的結婚戒指。
毫不理會那戒指,常信然繼續吃著。
將肉皮細細吃幹淨,血水也不浪費的舔幹,常信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他走到甲板上將吃剩下的骨扔到海裏,然後坐回原位,大口喝了一口蘇舒剛才端過來的水。
“舒服——”拍著肚皮,常信然打了一個飽嗝。
感覺身上慢慢有了力氣,他抱著毛毯在之前有血跡的地方睡著。
關魚昏昏沉沉地睡著,之前小夏問她要不要起來喝點水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醒來了幾秒鍾,就著小夏的手喝了幾口水,小夏問她還要不要,她隻是無力的搖頭,說實在話,那隻是經過簡單過濾的海水苦澀僵硬,剛開始喝還好,日子久了,她的嗓子開始腫痛發炎。其實終究還是因為她腿上的傷口,那個傷口始終不好,最近已經開始腐爛。她總聞到一種惡心的味道,她在逐漸接近死神,她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眼睛已經睜不開,她卻覺得自己始終清醒,屋子裏安安靜靜,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緩慢,不過卻仍在跳動。她知道屋子裏有人陪著她,是仇天麼?是了……小夏和蘇舒出去了,屋裏的人應該是仇天吧?和長相不同,仇天是個出人意料細心的人,之前就覺得了,這幾天尤其如此,蘇舒和小夏每天都會出去:送水,還要巡邏,於是每天留下來配自己的大凡都是仇天,他盡可能地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關魚感覺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撫在自己額頭,然後向後攏起自己的頭發,一下一下,力道溫柔,關魚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正被愛撫的貓,她感覺很熟悉,那隻手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就像外婆一樣,可是她心裏明明曉得正在照顧自己的除了仇天不會有別人。
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被一個冰冷的懷抱抱了起來,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不中用的眼皮竟是無論如何也睜不開,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放下,然後眼前一暗。然後……她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是個女人的聲音!誰?許歌麼?
關魚焦急著想要掙紮,然而她卻發現自己被限製住了,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現在置身的地方竟是一個無比狹小的空間!誰!什麼時候?她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小夏,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走到一半的時候,蘇舒忽然停下來了,小夏驚恐的點點頭,然後撒丫子向他們之前的房間走去。正好和拐角衝出來的仇天迎頭碰上!
“怎麼回事?”蘇舒快速問仇天,仇天一臉驚慌的樣子讓他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
“我剛才聽到聲音就出去查看了一下,誰知一進屋就發現……關魚……關魚不見了!”
一句話,蘇舒和小夏的臉色也白了,蘇舒跑到他們之前所在的房間看了一眼,屋裏的情形果然如同仇天所說,關魚的毛毯還在原地,可是人卻不見了。
“絕對不是她自己離開的,她動不了!”非常清楚關魚的情況,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曉得失態的嚴重性!
“快點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