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本賬(1 / 2)

第一章一本賬

晚秋時節,天氣愈發清冷。秋風吹過,落葉迎風而落,期待化作春泥,做最後一絲貢獻。空餘殘枝,搖晃著僵硬的身軀,做著無力的抗爭。晚秋時節,樹葉和花果斑斕的色彩,點綴著城市的水泥森林,為喧囂留住一絲詩意和留戀。

工地不遠處,彩球在迎風飄蕩,陣陣高歌隨風而至,那裏正在舉行開業大典。歌聲是女生獨唱的“瀟灑走一回”。高雲峰從不追星,卻感覺這首歌很熟悉。他記起來,這是兒子經常哼唱的歌曲。“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歌聲陣陣,掌聲、喝彩聲也隨之而來。現在開業大典,商家為了聚集人氣,打好宣傳戰,往往邀請明星、歌星助陣,或唱歌,或剪彩。越是一線的明星,出場費越貴。有的據說出場費就達七位數。高雲峰對此一無所知,隻是偶爾飄幾眼,並不願湊近觀看。

高雲峰始終感覺跟眼前的城市如此陌生,周圍的人大都不認識,街上跑的車也叫不上名,就連路邊的公交站牌都讓他暈頭轉向。他斷定自己不適合這個地方,當然不止這些原因。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汽車過後濃濃的汽油味令他作嘔,惱人的是這樣的氣味一陣接一陣,無處不在,似乎專找他的鼻孔鑽。還有就是孤獨,他不喜歡熱鬧,夜店、酒吧、歌廳,是從不去的,眼前的開業大典縱然有禮品相贈,也勾不起他足夠的興趣。但身處此地卻繁華之中難覓寧靜,就像突然發現自己迷失在森林裏,沒有方向感,隻有腦後生著冷風。

為什麼要來這?這個問題他倒沒想過,因為根本由不得他!他像是拉車的牛,埋頭拉車就行,路自有皮鞭選擇。他認命,他隻是個跟人混飯吃的打工者。老板替他選擇了住的、吃的,他隻負責幹,一天一百五十元。按他的年紀,一天掙二百是沒問題的,三百也有可能,到這裏掙錢是少點,卻免去了同行競爭。他四十多歲快奔五的人了,是爭搶不過年輕人的。“看物一分為二。”他常念叨鄰居一位熱愛書法的老師贈送的這句作品,隻有這樣他的生活才能繼續下去。

有一本賬在高雲峰心裏算了不下千萬遍,而且在老婆劉金英的嘮叨下,早已深深刻進腦仁裏讓他一想起來就頭疼不已。

兒子高欣遠今年已是26歲的大齡青年,至今也沒有對象。沒有對象也並不意外,高家忠厚老實,兒子深得家風的影響,卻老實過了頭。父子倆很少深談,大都是通過老婆傳達。老實的兒子還算爭氣,學習沒讓老子操心,還掙了幾回獎學金,著實讓高雲峰露了幾回“西班牙”。“這年頭,找個媳婦咋這麼難!想當年托個媒人說說就行了。”他哪裏知道人家的女孩都上哪了?更不會知道諾大一個中國,注定要有幾千萬男人要打一輩子光棍!

“定親下解要三萬八,三家一起發。******,誰興起來的!”他憤恨道。“還得給新媳婦買金項鏈、金耳環、金戒指,叫三金。”又一聲歎息。“結婚要住樓,要有私家車。”時下這是最低的要求,至少得三十萬才能置辦妥當。對這個現有存款不足十萬,年收入兩三萬的普通農民家庭來說,壓力如山大。

他不自覺的撓了撓日漸稀疏的頭發。他不知道從何時起開始掉頭發,隻是有一次突然發覺頭頂涼風習習,不得不戴上帽子,才發現頭頂已要見光。他從沒把這事跟憂愁掛鉤,他更相信這是老一輩遺傳的,找到了這個自認為合理的理由,也就不再掛懷,因為實在沒時間探究這理由充分不充分、合理不合理,他要賺錢。

“人家的閨女也不能白養啊。”他喜歡看物一分為二。“要是臭小子有能耐,能自己談一個來,也算他有本事。”“要是碰上個不要這麼多彩禮的閨女多好啊。說不定真有這緣分呢。”他自我安慰。這本賬再算也算不出新意,他厭倦了。

迷迷糊糊中,窗戶已露明,該起來準備上工了。他打工的生活,跟牲畜差不多,太陽出來,七點半就得上工,傍晚天擦黑時才放工。好在活不累,就是時間長,也虧得他有一副好身板,才能靠得下來。

昨晚老婆來電話,聊不了幾句,話題自然轉到兒子的大事上來。“睡也睡不好,整天算計!”他罵了一句。太陽照常升起,被城市森林的霧氣遮擋,不太刺眼,卻也不能對視。生活還在繼續,機械式的一天又開始了。

第二章財路

習慣性的擠出牙膏,喝了一口漱口水,突然感覺燙得受不了,一口噴了出來。高雲峰馬上意識到犯了低級錯誤,忘記兌涼水了,這一下把他從混亂中拉回了現實。

說起工作,高雲峰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可謂經曆豐富。初中畢業,差兩分沒考上高中,無奈退學回家務農。那個時代,家裏兄弟多,上學要看你的天分了。家裏老人絕對不會給你留級複讀的機會。考上高中曾是他最大的夢想,因為高中畢業就能分配一個幹部的工作,就可以吃“皇糧”了。可惜難度實在太大,一個班級能考上一兩個就不錯了,他的願望破滅了。知道消息,他哭了一鼻子,還是擦幹眼淚,扛起了鋤頭。雖然平時他不少幹農活,但從學生到農民的轉變還是讓他吃了一些苦頭。農民勞作,看重節氣。光是背誦24節氣,就讓他感覺到農民也不是那麼好當。後來隊裏分給自己一塊地,接著從刨地、施肥、澆水、播種、除草直到收獲,一輪下來手上已長出厚厚的繭子,多了幾道疤痕。風吹日曬,抹去了他的書生意氣,他幹農活的本事越來越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