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之道,須如白圭之治生,如鷹隼之擊物,不得不休。又如蚨之有母,雉之有煤,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可及其餘。
人非大賢,亦斷難出此兩失之外。吾欲以“勞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氣而姑用鄉氣之人。必取遇事體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者。趙廣漢好用新進少年,劉晏好用士人理財,竊願師之。為政之道,得人治事,二者並重,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治事不外四端,曰經分論合、詳思約守。
專從危難之際,默察樸拙之人,則幾矣。
人才非困厄則不能激,非危心深慮則不能達。
天下無現成之人才,亦無生知之卓識,大抵皆由勉強磨煉而出耳。《淮南子》曰:“功可強成,名可強立。”董子曰:“強勉學問,則聞見博,強勉行道,則德日進。”《中庸》所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即強勉功夫也。今世人皆思見用於世,而乏才用之具。誠能考信於載籍,問途於已經,苦思以成其通,躬行以試其藏,勉之又勉,則識可漸通,才亦漸立;才識足以濟世,何患世莫己知哉?
【注釋】
轉移:指潛移默化。轉:轉變。移:改變、變化、教化。
陶冶:引申為培育造就人才的意思。陶:製作陶器。冶:鑄冶、熔鑄。
動:動輒。
白圭:周代人,善觀時變,有治國之才。曾對人說,他治理生產、管理國家大事就像伊公、呂望,用兵則如孫子、吳子一般。
隼:又叫鶻,飛得很快,善於襲擊其他鳥類和小動物,屬性凶猛。
休:停止。
蚨:一種昆蟲,似蟬但略大,每產子必依單間。《搜神記》雲:“南方有蟲,名青蚨,大如蠶子。取其子,母即飛來。以母血塗錢八十一文,以子血塗錢八十一文,每市物,或先用母錢,或先用子錢,皆複飛歸,輪轉無已。”
趙廣漢:漢朝蠡吾人,字子都,漢宣帝時曾任穎川太守,不畏權貴,頗受世人稱譽。
劉晏:唐代治國理財的行家,官至宰相。
繩:糾正、約束、製裁。
經分論合:指辦事要有條理,不要雜亂無章。
詳思約守:指臨事要三思而行,要深思熟慮。
樸拙:比喻一言行直率,毫不掩飾,不為世俗所歡迎的人。
困厄:困:苦,窘迫。厄:阻塞、不通。
勉強磨煉:勉:勉力。勉強:努力。磨煉:磨勵,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鍛煉自己。
載籍:古代典籍。
躬行:親身實踐。
莫己知:即莫知己,沒有人知道自己。
【譯文】
今天應當講究與追求的,尤其是在用人方麵。人才有潛移默化的方法,有培養之途,也有考察之法。人才是鍛煉出來的,眼光不要太高,動輒就說沒有可用的人才。
求人才的方法,要像白圭治理生產和管理政務那樣能善觀時變,要像鷹隼襲擊獵物那樣,不得到絕不罷休。又要像青蚨之有母、野雞之有媒,以類相求,同氣相引,這樣,就可以由得到一個人才而得到其他許多人才。
若不是非常賢能的人,是很難避免這兩種缺點的,我打算用“勞苦忍辱”這四個字教人,所以盡可能不用具有官氣之人而用較有鄉土氣的人。務必要找到那種遇事親自體察、身到、心到、口到、眼到的人。趙廣漢喜歡用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劉晏喜歡用讀書人來理財,我願意向他們學習。
為政之道,必須並重搜羅人才和治理好事務這兩者。搜羅人才須注意四個方麵:一是廣泛搜羅;二是必須謹慎;三是要經常加以教育;四是對他們的過錯要嚴加責罰。處理事務也要注意四個方麵:一是經分;二是論合;三是詳思;四是約守。
在特別危難時,暗中觀察樸實無華、不善言辭的人,這種方法是最好的。
人才若不是處於艱苦的環境中,便不會奮發有為;沒有經曆必須危心深慮之事,就不能顯達。
天下沒有現成的人才,也沒有生來就具有遠見卓識的人。人才大多是在艱難困苦中努力磨練出來的。《淮南子》說:“功勞可透過努力來建立,名聲可透過努力來獲取。”董仲舒說:“努力地做學問,知識就會廣博;努力按理行事,道德修養便會天天進步。”《中庸》說:“別人花一分工夫,你要花上百分,別人花十分工夫,你要花上千分。”就是要人多多努力。現在的人都企盼為世所用,卻缺乏拯救社會的才略。如果真正能從古代典籍中加以考證,再向那些過來人學習,苦苦思索以求融會貫通,並親身去實踐,以驗證其效果,不斷努力,那麼就可以慢慢通達識變,才識就得以逐漸地培養起來。才識若足能有益於社會,又何必擔心世上的人不知道你呢?
【心得】
對於曾國藩上述的論述,蔡鍔是這樣評價的:“曾國藩認為身居高位的人應該以知人曉事為職責,而且以他能否知人曉事來判斷他們是君子還是小人。雖然是有感而發,但所持的觀點卻非常公允,並不是一時的憤激之詞。用人是否得當,取決於是否真正了解人;辦事能力的優劣,取決於對事情的理解是否透徹。不了解人,便不能任用人;不明白事理,又怎麼能辦事呢?君子與小人的區別,以能否利人濟物為判斷的標準。如果委任的人不稱職,所辦的事措置失當,以致影響大局,即使當事人並無其他私心雜念,最終都難以得到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