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青春是一場謊言、一種罪惡。

歌頌青春者往往欺騙自己與周遭的人。正麵看待自身所處環境之一切。

就算犯下什麼滔天大錯,他們也視之為青春的象征,刻劃為記憶中的一頁。

舉例來說,若是他們犯下偷竊,參加暴走族等罪行,便說那是「年少輕狂」;如果考試不及格,就辯稱學校不是死讀書的地方。

隻要舉著青春的大旗,不管再稀鬆平常的道理還是社會觀念,他們都有辦法曲解。對他們而言,謊言、秘密、罪過,甚至是失敗,都不過是青春的調味料罷了。

再者,他們能從那些罪惡、那些失敗中找出特殊之處。

因此,他們一切的失敗都算是青春的一部分。

可是,別人的失敗不能算是青春,而是單純的失敗。

如果說失敗是青春的象征,交不到朋友的人,不就處於青春的最高峰嗎?

然而,他們不會這麼認為吧。

說穿了,他們隻挑對自己有利的解釋。

那樣已經算是欺騙吧?

不論是說謊、欺騙、隱瞞還是詐欺,都必須受到譴責。

他們是罪惡的。

反過來說,不歌頌青春的人才是真正的正義。

結論就是:

現實充通通給我爆炸吧!

第一章反正比企穀八幡就是一副死魚眼

國文老師平塚靜額頭冒著青筋,大聲念出我的作文。

自己聽過一遍,才發現文筆還有待琢磨。我覺得自己像是被看穿投機想法的無名作家,以為用些難一點的詞彙,便會顯得比較聰明。

所以,是這篇不成熟的文章害我被叫過來嗎?

不,當然不是,我對此心知肚明。

平塚老師念完作文後,按住額頭深深歎一口氣。

「比企穀啊,你還記得我上課出的作文題目是什麼嗎?」

「……記得,是『高中生活回顧』。」

「沒錯。那你交一張犯罪宣言做什麼?你是恐怖分子還是笨蛋?」

平塚老師又歎一口氣,像是傷透腦筋似地撩起頭發。

這樣說來,「女教師」三個字念成「Onnna-KYOUSHI」,比念成「JYO-KYOUSHI」還來得性感(日文中,前者念法較為強調性別)。

一想到這裏,我忍不住露出賊笑,下一秒一整疊紙馬上敲下來。

「給我認真聽。」

「是。」

「你的眼睛很像腐壞的魚呢。」

「DHA很豐富嗎?聽起來滿聰明的。」

平塚老師的嘴角微微揚起。

「比企穀,這篇亂七八糟的作文是怎麼回事?我姑且聽聽你的借口。」

老師狠狠瞪向我。她算得上是美女,此刻視線卻非常銳利,簡直快讓我喘不過氣,真是嚇死人了。

「沒、沒有啦,偶有好好回顧高中生活啊。最近的高中生不都速這樣嗎?我並沒有寫錯!」

我嚇到話都講得口齒不清,畢竟平常跟人說話都會緊張了,更何況對方是比自己年長的女性。

「這種題目是要你們回顧自己的高中生活。」

「那請老師事先說明清楚,我一定會乖乖寫的。這算是老師出題上的疏失。」

「你這小鬼,別耍嘴皮子。」

「小鬼?從老師的年齡來看,我的確是小鬼。」

這時,一陣風吹過。

是拳頭。

一記直拳毫無預警地揮過來,漂亮地掠過我的臉頰。

「下一拳就不會揮空囉。」

老師的眼神非常認真。

「對不起,我會重寫。」

我決定表現出自己的歉意與反省。

不過,平塚老師似乎不甚滿意。糟糕,難道我得下跪道歉嗎?我拉直褲管順平皺褶,彎下右腳準備跪到地上,一舉手、一投足都優雅而不拖泥帶水。

「我並沒有生氣。」

啊……來了,又是這句話。

講這種話的人最麻煩,和「你老實說,我不會生氣」一樣。但我活到現在,還沒見過真的不會生氣的人。

不過意外的是,平塚老師好像真的沒有動怒,至少她沒有為了年齡以外的事情不高興。我伸回彎到一半的右膝,偷偷打量她的神情。

平塚老師從胸前快被撐破的口袋裏拿出七星煙,在桌上敲打濾嘴,動作像是中年大叔一般。她塞好煙草後,用百圓打火機「喀嚓」一聲點燃香煙,再「呼」地吐出煙霧,最後一本正經地看向我。

「你沒有參加社團活動吧?」

「沒有。」

「……有朋友嗎?」

她發問時,已經預先做出我沒有朋友的前提。

「我、我這個人很重視公平原則,所以不想跟特定人物深交!」

「也就是說,你沒有朋友囉?」

「簡、簡單來說是沒有……」

聽到我這樣回答後,平塚老師立刻變得充滿幹勁。

「真的嗎?你果然沒有朋友!完全被我料中了!一看到你那雙死魚眼,我立刻明白囉!」

光看我的眼睛便明白?那就別問了好不好!

平塚老師頻頻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看著我的臉,委婉地問道:

「……那麼,你有女朋友之類的嗎?」

「之類」是怎樣?如果我說我有男朋友,你打算怎麼辦?

「目前還沒有。」

我對未來懷抱希望,所以刻意把重音放在「目前」。

「喔……」

這次老師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有點淚光,希望那是被香煙熏到的關係。喂,別這樣!不要用充滿關愛的溫柔眼神看我!

話說回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她是什麼熱血教師嗎?早晚會罵學生是腐爛的橘子之類的?或是想回去那所「熱血校園」任教(按暗指RB以教師為主題的連續劇內容。)若是如此,我倒希望她早點回去。

平塚老師尋思一會兒,「呼~~」地吐出一口夾雜歎息的煙。

「好,就這麼辦,你把作文重寫一遍。」

「是。」

果然如此。

好,這次我就寫得四平八穩,像寫真女星或配音員的部落格上「今晚的晚餐揭曉……是咖哩!」那樣。這到底有什麼好揭曉的?根本沒有半點驚喜感。

到此為止,事態都還在我的預料中,但接下來的可就超乎預期。

「不過,你不經意的一句話和態度已傷透我的心。難道沒人教過你不能隨便跟女性提到年齡嗎?所以,我要求你參加『侍奉活動』,做錯事便應該接受懲罰。」

平塚老師明明一副興致勃發的樣子,似乎比平時還有精神,實在很難相信她的內心真的有受傷。

我突然想到,「勃發」這個詞念起來跟「波霸」有點像呢……我開始逃避現實,看向老師撐起襯衫的豐滿胸部。

真是糟糕……不過平塚老師也真怪,怎麼會因為可以懲罰學生而開心呢?

「侍奉活動……是要做些什麼?」

我怯生生地問道。在這種場合,總覺得她會叫我去清掃水溝,或者逼我當綁架犯之類的。

「跟我來。」

老師把香煙往煙灰堆積如山的煙灰缸一壓,然後站起身。在沒有任何說明和解釋的情況下,我整個人愣在原地。但老師在門口回頭催促:

「喂,還不快點!」

平塚老師豎起眉毛一瞪,我連忙追過去。

×××

千葉市立總武高中的校舍形狀有點特殊。

若從高空往下看,校舍的形狀像漢字的「口」。下方再多個多媒體大樓,就成為這所學校的鳥瞰圖。

通路兩側分別是教室大樓和特別大樓,兩棟大樓的二樓有走廊互相連通,形成一個四角形。

被四角形校舍圍在中間的空地,便是廣大現實充的聖地——中庭。

午休時間一到,他們會男女一同來到中庭享用午餐,再打打羽毛球幫助消化;放學後的黃昏時光,他們則以校舍為背景在此談情說愛、吹海風看星星。

簡直是欺人太甚!

就旁觀者看來,這些人像在努力演一出青春偶像劇,真是讓人心寒,而我扮演的則是「樹」那樣的角色。

平塚老師在打過蠟的地板留下「喀、喀」的腳步聲,她要去的地方似乎是特別大樓。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畢竟侍奉活動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好事。

「侍奉」這個字眼在日常生活中不會隨便出現,隻有在某些特殊狀況下才會使用,例如女仆侍奉主人。如果是那種侍奉,我一定舉雙手雙腳說「Let'sparty」,但現實中不會有這種好事……更正,肯付一些錢的話亦能辦到。不過,若是付錢便能享受,夢想和希望什麼的也就別提了。總而言之,侍奉不是什麼好東西。

更何況我們來到的是特別大樓,來這裏不是幫忙搬音樂教室的鋼琴,就是整理生物教室的垃圾或圖書館藏書,我最好先設下一道防線。

「啊,我的腰有些毛病……記得叫皰什麼來著,皰、皰疹(herpes)?」

「你想說的是疝氣(hernia)吧?不用擔心,我沒有要你做苦工。」

平塚老師用瞧不起的表情對我說。

嗯,那會是查數據之類的文書工作嗎?就某方麵而言,那種枯燥乏味的工作比做苦力還累,像是把挖開的洞填滿再把它挖開的拷問一樣。

「我患有一種一走進教室就會死掉的病。」

「你是哪位長鼻子狙擊手嗎?草帽海賊團來的?」

你有在看少年漫畫喔!

也罷,反正我不排斥一個人埋頭苦幹。隻要關掉心裏的開關,告訴自己是個機械即可。若照這樣下去,我搞不好會追求機械化的身體,最後甚至變成一根螺絲(影射漫畫作品《銀河鐵道999》)。

「到了。」

平塚老師在一間看似正常的教室前停下腳步。

教室掛牌上沒有任何字。

我好奇地望著牌子,老師則直接把門打開。

教室一角淩亂地堆滿課桌椅,看來這裏已經被當成倉庫使用。除此之外,這裏和其他教室並沒什麼兩樣,就是一間普通的教室。

不過,它看起來還是很與眾不同,因為裏麵有一位少女。

少女在西斜的夕陽下讀書。

眼前光景美得像一幅畫,給人一種即使世界末日到來,少女也會留在那裏繼續閱讀的錯覺。

我的身心完全陷入靜止狀態。

——我不禁看得出神。

少女察覺到有人進來,便將書簽夾入文庫本,把頭抬起。

「平塚老師,我應該跟您提過進來前麻煩先敲門吧?」

少女五官端正,留著一頭黑色長發,雖然和班上那些女生穿著同樣的製服,她卻顯得獨樹一格。

「就算我敲門,你也從來沒應過聲。」

「那是因為我還來不及響應,老師已先自己進來。」

聽完平塚老師的理由,少女投以不滿的眼神。

「還有,那個眼神呆得要命的人是哪位?」

少女冷冷地打量我。

我知道這名少女是誰。

二年J班的雪之下雪乃。

當然,我隻知道她的名字和長相,並沒有實際跟她交談過。沒辦法,我在學校本來就很少跟人說話。

總武高中設有九個普通班和一個國際教養班,後者的偏差值較普通班高出個二到三,班上大多是從海外歸國或打算出國留學的學生。

在那個閃閃發亮——不,應該說自然而然就很引人注目的班級中,雪之下雪乃又顯得特別突出。

她的成績相當優秀,不論是段考還是模擬考,總是穩坐全年級第一名寶座。

另外補充一點,那罕見的美貌也讓她時時刻刻受到眾人注目。

總之,她可說是校園第一美少女,名聲響叮當。

至於我,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平凡無奇學生。

因此,就算她不知道我是誰,我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不過,被說眼神呆得要命還是讓我有點受傷,開始想要用些「啊,以前有種名字跟這很像的點心,最近都找不太到呢」之類的借口來逃避現實。

「他叫比企穀,希望加入社團。」

在平塚老師的引薦下,我向她點頭致意。所以接下來是要自我介紹吧。

「我是二年F班的比企穀八幡,嗯……喂!老師說加入社團是什麼意思?」

是要加入哪個社團?這又是哪門子的社團?

平塚老師似乎察覺到我的疑問,先一步開口:

「我給你的懲罰,就是參加這個社團,而且我不聽任何爭辯反抗抗議不滿和頂嘴。你在這裏冷靜一下,好好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