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許劭為曹操做過這個品評之後,曹操就爆得大名。二十歲就開始發跡了,先是被察舉為孝廉,孝廉就是舉薦那些在家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在外清正廉潔的人士的一個科目。曹操舉孝廉之後做了郎官,隨後又做了洛陽北部尉,從此一步步走向人生的高峰。應該說,許劭對曹操的評價和預見都是十分精準的,可以說是“一語定終身”。
這就是曹操求名的故事。講這個故事是為了說明,在漢末,由於選官製度的影響,在社會上形成了一種對“名”的狂熱需求,這種需求帶動了人物識鑒、品第風氣的形成,以至於像許劭這樣具有“先見之明”的人物竟成為大家崇拜的偶像。
一言九鼎
說到“先見之明”,還有一個人不得不提,誰呢?就是漢末和許劭齊名的人物品鑒大師——郭泰。郭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今屬山西)人。他是漢末太學生的領袖,也是一位偶像級的人物。《後漢書·郭泰傳》說,郭泰“博通墳籍”,學識淵博,而且“善談論,美音製”,就是善於談論,聲音抑揚頓挫,優美動聽。不僅如此,郭泰人長得也很帥。史載郭泰“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襃衣博帶,周遊郡國”。所到之處,受到當地名士的熱烈歡迎。
人們對郭泰的崇拜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據說有一次,他在路上遇雨,無從躲避,所戴的方巾一角被雨淋濕而下墜,郭泰就順手將頭巾折疊一角,這本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說不定還有點狼狽相,可沒想到這個“獨特頭型”竟引起天下效尤,當時他的那些追星族就故意也把頭巾折上一角,且美其名曰——“林宗巾”!
但郭泰的名氣大絕不僅僅因為他長得瀟灑,而是與他的人物品鑒水準極高大有關係。郭泰不僅善於知人,識人,而且喜歡提攜後進。史載“其獎拔人士,皆如所鑒”(《後漢書·郭泰傳》)。就是說,經他鑒定過的人,後來的發展往往和他的預言不謀而合。很有點“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的味道。當然,這是玩笑話。事實上,郭泰對人的觀察和鑒別絕不是空穴來風,故弄玄虛,而是來自長期的學習、觀察以及生活的實踐。
比如巨鹿有個叫孟敏的人,客居太原。太原是郭泰的家鄉。有一次,孟敏扛著一隻大甑趕路。甑是古代一種瓦製的炊器,底部有許多透蒸氣的孔格,可以放在三足的鬲上蒸煮食物,就像今天的蒸鍋。結果孟敏一不小心把甑摔落在地。可想而知,那麼大的瓦罐摔在地上肯定是響聲很大的,孟敏不可能聽不見,但他頭也不回,繼續趕路。這就是著名的“墮甑不顧”的典故。這個事碰巧被郭泰看見了,他大感驚詫,就上前問他:你東西掉了,怎麼不管不顧啊?孟敏輕描淡寫地說:“既然瓦甑已破,再看它又有什麼用呢?”大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的氣概。郭泰對孟敏這種達觀的態度很欣賞,覺得此人很有潛力,於是就勸他求學。在郭泰的鼓勵提攜之下,孟敏奮發向學,十年之後,果然天下知名,官府多次召他做官,卻一概不就,成了一個著名的賢者。
郭泰不僅能發現無名者的特異之處,還能預測有些成名者的吉凶禍福或發展方向。《後漢書·郭泰傳》記載,當時汝南的謝甄與陳留的邊讓並善談論,都有盛名。兩人慕名來見郭泰,經常連日達夜地談論。經過觀察,郭泰做出了自己的預判,他對自己的門人說:“這兩人英才有餘,但並不入道,實在可惜啊!”後來謝甄果然因為不拘小節,被輿論所詆毀,而邊讓則因為輕侮曹操,被曹操所殺。——郭泰的眼光真是要多“毒”有多毒!
還有個“叔度汪汪”的典故,記載在《世說新語·德行》篇裏: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車不停軌,鸞不輟軛;詣黃叔度,乃彌日信宿。人問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萬頃之陂,澄之不清,擾之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
說郭林宗年輕時,喜歡結交天下賢才俊士,他到汝南慎陽(今河南正陽)的時候,先去拜訪一個叫袁奉高(袁閬)的名士,可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車不停軌,鸞不輟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車子都沒熄火,一副急吼吼、隨時準備走人的樣子。而去拜訪一個叫黃叔度的隱士,卻是連日整宿,流連忘返。別人問他為什麼這麼厚此薄彼,郭泰說:“黃叔度好比萬頃的湖泊那樣寬闊深邃,澄之不可能使其更清,攪之也不可能使其更濁,他的器量淵深廣大,很難測量啊!”郭泰的確沒看錯。黃叔度的確是漢末一個“道德神話”,有“當世顏回”之譽。顏回是孔子最喜歡的弟子,敏而好學,安貧樂道。黃叔度被稱作當世顏回,足以說明他在當時讀書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郭泰的這段話真是非常優美的人才鑒定書,比我們現在的“操行評語”、“人事鑒定”的空話套話真是精彩多了,從中既可以看出黃叔度博大深廣的人格魅力,也可以看出郭泰觀察人物、鑒別人物的遠見卓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