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一曲彈完，便獨自倚在窗邊，看著外頭時陰時晴的天空，一時心生悲涼，清吟了起來：“昔日煙雨樓亭夜，筱竹成笙樂淒寒。越北長江至南蜀，命定一生隻飄零。江山易主乃天意，奈何一日一新陽。”
“好一個‘奈何一日一新陽’。”相思悠然走過去。“江山如此多變，真乃我等不能料及。但一生隻飄零的，又何止你一人？”
紅衣少婦看著她，那雙美麗如清水深潭的眼睛，與相思一樣透著落寞憂傷的神情。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處逗留？”少婦問相思。
“本是無家可歸之人，四處流蕩，前段時間在春紅院待過。你呢？”相思回答。
少婦輕咧嘴角，並不是微笑，隻是微微咧開。
少婦又開口問：“蜀都就要被攻破了，你為什麼要留下來，雖說這宋軍並非賊匪，但不見得沒有小人，你就不怕他們抓了你嗎？”
相思搖頭，“既已無家可歸，我又逃往何處？天下雖大，卻早已無我嚐身之地。也許，葬身在此也不是什麼壞事，我已不願再飄泊了。”
紅衣少婦皺緊眉頭，帶著訓斥的口吻，說：“你小小年紀竟如此想不開嗎？人生在世不容易，你的路，才剛開始走而已。不要輕言放棄！”
“嗯。”相思點點頭，“其實，在孟昶關城門的那天，我就反悔了。姐姐，允許我叫你姐姐吧！那你呢？宋軍入城了，你又該怎麼辦？”
“嫁夫隨夫，自然，他去哪裏，我自也是跟去哪裏，他若要走陰間路，我也跟著走。”少婦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幫你找戶人家，讓他們保護你吧！這城裏的人也並非完全走光了。你應該知道，如果宋軍見你是一個人，他們非得把你當成俘虜送去汴梁的。”
忽然，“呯——”地一聲撞擊打斷了她們的對話，然後就是城牆外士兵喊殺聲一片，擊鼓聲、撞城門聲、喊殺聲、兵刃相擊聲，還有街道上快馬弛過的踏地聲……
相思一時間心被揪了一下，她從來沒麵對過這樣的大場麵，縱使曾經差點丟了性命，卻也沒此時來得害怕一些。
“他們開始攻城了。”少婦說。
“我知道，我在想，你願不願意當俘虜？當亡國奴！”
“不由我作主啊！”少婦回答，“走吧！走一步算一步，眼前的路也隻剩那麼多了，不由得你不走。”
少婦徑自走在前麵，踏步出了春紅院。
相思也跟了上去：“嗯，謝謝姐姐。還有就是，我叫相思，我認你當姐姐了，花蕊夫人。”
那位花蕊夫人也轉身，不可思議地瞄了解相思一眼，卻也沒再說什麼。她是蜀國國主孟昶的貴妃費氏，封為花蕊夫人。她是蜀中，乃至全中原不可多得、集美貌與才智於一身的傳奇。
“認我這個妹妹嗎？”相思見她不回答，便又追上去問。
花蕊夫人點頭：“認，當然認，那麼，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為何還要趟這趟渾水？若是認了……那，蜀國今日要滅，你也得跟著我們當亡國奴被押到汴梁的。”
“走吧！”相思並不回答她的話。
戰爭的聲音，離她們越來越遠，但總是不會從耳間消失。那大街，可不是一般的寧靜，除了偶爾會有匆匆跑過的快馬之外，再也沒其他的聲音了。像是靜到連一根鏽花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它的聲音一樣。
然而，轉角時，兩個身影闖進了她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