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暗勁(3 / 3)

過了兩三天,張克勝估計王永民應該回過家了,就打了王永民的手機,想探探王永民的口氣。王永民在電話裏哦了一聲說,那事還沒有在班子會上研究呢,現在幾個學校都不缺人,再想想辦法吧,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張克勝仔細回放著王永民的幾句話,得出的結論是,王永民沒有把話說死,就說明還有希望。接下來應該放第二箭了。

又過了半個月時間,張克勝再一次像前一次一樣來到王永民家,這一次,他不知道該放什麼樣的箭,打電話和老婆李小虹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送兩千塊錢的銀行卡,要來就來直接一點,李小虹分析說,像王永民那樣的官員不缺吃不缺喝,隻有錢不怕多。這次,王永民仍然不在家,那個女人收下了裝在信封裏的卡,王永民在喉嚨裏咕嚕了半天,吃力地說,我姓張,市檔案局的,你跟王局長說一聲,他知道的。女人唔唔地點著頭,表情有些淡漠地看著他,他連茶也沒喝一口就又走了。

張克勝癡漢等丫頭,又等了半個月還是沒一點消息,他隻好又一次鼓起勇氣打了王永民的手提,王永民的口氣卻比上一次冷淡多了,他隻說,這事不好辦,再說吧。

張克勝捏著電話機,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他鬧不明白王永民怎麼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是嫌自己的箭太沒有力量了?可是按羅城的規矩,像這樣的事,最少要放三箭啊,也不算太少吧。

張克勝愁得要哭卻找不到腔調。這天下班後,一個在羅城的同學喊他喝酒,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媽媽的,喝醉算了。到了酒店,座上有一位恰是市教育局的一個科長,說起局裏的事,科長說,我們最近很輕鬆,局長忙著離了老的娶了小的,哪有時間管我們哪,我們樂得快活,小姐,來啤酒。張克勝驚訝地說,王局長離婚了?科長說,正在離呢,我們局長半年都沒回家了,一直和小情人在外租房子住呢,快了。

張克勝一下子酒醒了。他思考了半天,想明白了,又給王永民打了電話,他說,王局長,我到了你家去了兩次你都不在啊,哪天想請你在一起坐坐。王永民這回態度明顯不一樣了,他哦了一聲說,不客氣,哪天我聯係你吧。

張克勝先以為王永民是隨口說的呢,沒想到,在這個周末,他真的打電話找到自己了,並且是這樣一種私密的活動。張克勝對李小虹說,看來是有希望了。

斑點狗撒野瞪了張克勝一會兒,好像張克勝脫了夾克衫,有些認不出他來了,它一時有些愣了,回過頭看看它的主人格格。

格格把車窗搖下了一小半,冷風呼呼地直接吹到張克勝的身上,剛才出了點汗,這一吹,骨頭縫裏都泛著冷意,他咳嗽了一下,和格格商量說,格格,能不能搖上去一點?格格撅著嘴說,咦,你不是熱麼?現在不熱了啊?

格格把窗子搖了一點上去,但仍留下了一道縫,讓冷風自由地吹進來,吹上張克勝的上身,張克勝把頭扭到一邊,看著窗外的風雪。窗子外麵,雪花越來越大了,道旁的行道樹慢慢腫了起來,有一些黑色的鳥在田野上飛快地飛著。

撒野安靜了一會,格格衝它呶呶嘴說,吻一個,撒野,吻一個。

張克勝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斑點狗撒野猛地伸出了大舌頭,湊向了張克勝的左臉。

張克勝看見撒野的鮮紅的舌頭上布滿了粘液,它哈著氣,一股腥臭的味道直逼張克勝的口腔,他趕緊閉上了嘴,可是還是遲了一點,那股味道颶風一樣掃過他的口腔、喉嚨、食道,一直衝到胃裏,他感到一陣痙攣,胃裏翻江倒海,一陣陣往上湧。他往後仰去,神情痛苦,兩手擺在眼前,像求饒一樣。格格哈哈大笑,王永民也笑著,這個撒野真是個撒野。

張克勝也隻好笑著說,這個家夥好調皮啊。張克勝說完這話又閉住了嘴,他再不敢張開嘴了,張克勝是個對口腔衛生很講究的人,不抽煙不吃蒜。和老婆李小虹談戀愛時,他非得要李小虹刷牙後,才肯和她接吻,自己更是一天要刷三遍牙,要不就睡不好吃不香。現在,撒野的一嘴腥臭就像一個鋼針球紮在他的胃裏,他偷偷地用一隻手壓著胃部,他生怕自己會一口吐出來。

總算忍住沒吐了,下山的路也平穩了一些,張克勝暗自慶幸,不料,格格又攛掇著撒野,再吻一個,撒野,再一個。

張克勝急出了一腦門子汗水來,這樣下去,他非得被整吐不可,情急之下,他隻好蒙上自己脫下的夾克衫,裝著和斑點狗撒野開玩笑的樣子,撒野就一遍遍抓撓著張克勝蒙上夾克的腦袋,於是,就又響起了屁屁屁的聲音和張克勝討饒的聲音。張克勝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偶爾掀起夾克一看,那撒野正陰陰陽陽地看著他呢,便又趕快蒙上了。

張克勝在心裏數著路程,他甚至想掀起衣服,跳下車一個人走回去算了,但他總算克製住了,他用一隻手摸摸口袋裏的那個信封,銀行卡還在呢,還等著他送到王永民局長的手中呢,怎麼能臨陣脫逃呢?

格格總算安靜下來,歪在後座上睡著了,撒野也跟著安靜下來。張克勝拿開衣服,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他看著窗外,風雪更大了,不遠處亮起燈火,是城裏到了,張克勝真想象那條狗一樣嗚嗚叫幾聲。

車子開進了市裏高檔的碧荷苑小區,停在了一幢別墅前,到王永民的家了。張克勝抱著格格進了屋子裏,又幫助王永民為斑點狗撒野做好了狗食,將它牽在院子裏,然後,張克勝又從口袋裏摸出了那個信封,他說,王局長,你看,快過年了……王永民說,你這是幹什麼嘛,都是熟人。他說著,收下了信封。

張克勝徹底鬆了一口氣,他真想一頭栽倒在雪地上,好好地睡一覺,他覺得自己太累了。於是,張克勝向王永民以及他的新婚夫人汪明荃告別了,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裏,他走得有些踉蹌,沒注意一旁正吃著狗食的那條叫撒野的狗,冷冷地瞪著他,嘴角又浮現出白天那樣的老謀深算的嘲諷的笑來,它後腿人立起來,前腿一下子撲在張克勝身上,一張猩紅大嘴帶著沒有吃幹淨的狗食,舔向張克勝的臉龐,張克勝感到自己的嘴唇被一陣粘液糊過,他瞪大了眼睛,兩手發力向斑點狗的眼睛砸去,一條腿用足了暗勁狠命地向斑點狗柔軟的腹部踢去。

門開了,斑點狗嗚咽著在地上打著滾,女主人汪明荃吃驚地看著張克勝,張克勝也吃驚地看著她,他們倆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