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隻見天風海雨逼人,火浪突起,狂猛拍下。
夜空之中,漫天刀光呼嘯如風,無數閃光刀體,仿佛九天大雨,光芒萬丈,鋪天蓋地地湧向八荒玄翼蟒。
八荒玄翼蟒頭顱高懸,堆積如山的龐大身軀似乎輕微抖動,一丈光刀縱橫,伸縮過後形如青紫霹靂,這深海巨獸躲閃不及,被這無數火浪刀直接打中,縱然其身體防禦再強捍,也是在這凶猛攻擊下鮮血淋漓。
“嗷”。
一聲仰天大吼,八荒玄翼蟒整個身體突然下沉,消失在深黑色的海水之中。
元帥眼中黑暗深邃。
手中刀輕微旋轉。
海、陸、空三軍鼎立長達幾個世紀,這幾年陸甲獨秀,逐漸有稱霸之勢,這是好事,可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眼中鋒芒滄桑。
稍微安穩氣息,經脈周天順達,元帥臉龐凝重神色更進一步,雙手拄刀,視線盯著漆黑渾然一體的渾濁海麵,“兩艘船體,全速前進,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眼目睹八荒藍翼蟒的恐怖,擔心夜長夢多的人們不敢做絲毫停留,七八千甲士一聽也都各守崗位,各負其責。
浪花迷激起幾丈高,兩艘穿體撕開深黑水幕,破浪急速行進。
刀名震天下的元帥右肩鎧甲碎裂,露出猩紅血絲,他站在甲板,表情嚴肅,滿是柔情的目光落在另一艘船上,那裏,有他的妻子和女兒。
多少年,他出征,從未帶過家眷,可這一次,她竟然以死相要挾,一定要和女兒隨軍出征,他考慮良久,終究狠不下心,隻得帶上她們母女倆。
成婚的這許多年來,她話素來不是很多,深居簡出,大家閨秀多如此,情感深藏心間,從不願說的太直白,夫妻間也是聚少離多,其實她也別無所求,唯兩件事而已。
一願相濡以沫。
一願相夫教子。
常年出征的將軍長長歎了一口氣,自己對她母女二人虧欠實在太多,以至於都無法償還,為了這座氣運飄渺的天下,他已風雨飄搖了半生歲月,每每回首,在少有團聚的時候這個其實話不太多的男子都會說,下次吧,下次一定把欠你們娘倆的都補上。
這個人間,有多少下次呢?
有時候,下次,就是下輩子啊。
倘若心相知,何以久別離。
他與她相識伽藍。
當年雲淡風輕,年少不知愁滋味。
記得伽藍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你要十萬裏江山半壁,我答應你。
你要世間繁華三千,我答應你。
你要天下藏書萬卷,我答應你。
而我,要娶你,你答應麼?
她拉著他的手,笑著說,“我答應”
成親十三年,兩人一直相敬如賓,從未因為瑣事爭吵半句。
她常想,若這般白首,當真不負此生此世。
這麼多年,他始終南征北戰,身為陸甲百萬雄軍總主帥,其雙肩責任重擔可想而知。
她本不願,可家國大事她也明白其中大義,隻是換做自己丈夫她總是不舍。
哪個女人願意夫君上陣殺敵憂慮生死?
誰不願意朝夕相處耳鬢廝磨?
他總說。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隻是憎恨戰爭。
不明白為何明明可以相安無事卻非要拚個你死我活。
未知歲月中,年華總在寂寞裏瘋長。
想來不知不覺,他們相守已有十多年。
十年。
人世能有多少個十年。
醉裏挑燈,淚眼望月,終抵不過十年幽幽如昨塵夢。
曾有人問她過得苦不苦,眉眼如畫卻守得清苦的她沒有過多言語解釋,隻是丹唇微啟輕輕答,“我不覺得苦,我跟著他就是幸福,無論天涯海角風雨無阻。”
眾生總問世間情字何解,情為何物,答案大抵如此。
她時常在夜色中獨自冥想,情是什麼呢?
情是歲月他開三生花,情是前世偷係兩心債。
我前世欠你,所以今生來還。
我前世念你,所以今生相見。
她想著想著,就笑了。
她笑著笑著,就睡了。
她睡著睡著,就哭了。
她做了一個噩夢。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酒他喝了十年喝不夠。
他說,我不是愛酒,隻是愛你煮酒時不與人言的溫柔。
他說,我不是愛酒,隻是愛你遞酒握杯時的不舍雙手。
他說,我不是愛酒,隻是愛你如西湖般的深情眼眸。
此刻的女子站在小船,與她對望。
沉靜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