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當如此。
以酒當歌,以詞為劍。
男兒,當如此。
“伽藍百萬雄兵,當以大將軍為甲,此一式雙峽,冠絕天下。”
對麵高空伽藍大元帥臉色同樣有些灰暗,表情上卻是絲毫不掩的讚賞,手中刀勢減緩,平整一下呼吸,回道:“國君文士樂府境界名不虛傳,詞牌一曲釵頭鳳,可與天公試比高。”
兩人再笑。
風雲起。
八方雷動。
衡贏皇帝眼中笑意更濃,他心胸已無不舍,若寫盡人間詞,此生不再留有遺憾
他雙手伸展,其狀抱天,仰天而望,風入其懷。
幽幽蒼天,唯此君者。
與天同貴的煥風千庭筆自動飄上天空,懸浮於身前,它身上金光纏繞,鋒芒畢露,不斷向上冒的光芒猶如大風橫刮。
峽裏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雲山。
他腳下剩下的最後一道大峽包裹在外的岩石層開始崩潰,點點剝落,有大火油然而生。
火勢滾滾。
熾烈燃燒的熊熊火焰把蒼天燃紅,大雨從天而降,烈火從地而生,一上一下彼此對立抗衡,這兩大波勢力猛烈對碰,凶猛大火把那大雨逼地層層後退,無數水汽在高溫中以相當迅捷的速度蒸發.
若從天而觀,就會發現在這片皇宮廢墟上,火與雨兩種本來對立的自然氣象同處於一個畫麵中央,詭異震撼,雨勢呼嘯,大火綿延,兩兩同生形成一個奇幻世界。
整個山峽此刻變成了一道火峽。
火峽猶如一條拔地而起的巨大蒼龍。
蒼龍遊龍擺尾,怒然起青穹。
手持煥風千庭的樂府境大宗師在文士一途已然觸摸到了大造化,從寫實,到了寫意。
眼見萬物皆為實,心中萬物乃為意。
所寫字詞不再局限於單一個體,而是有了縹緲意境,詞若有了意境,已無敵於天下。
火峽頂蒼天。
刺破青蒼的峭壁,如龐大石劍鋒利且奪人魂魄,石體外表好似歲月剝蝕,斑斑駁駁,曆經滄桑,石縫與勢縫之間獨具風骨,絲絲縷縷,無不浸透著遠方的幽冥蒼涼。
火峽儼然一兵從天而降的龐大天劍。
刺入詞體中央。
衡贏麵容安詳,在這一個瞬間,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風聲呼嘯。
他放棄了抵抗。
貴為一國之君,天之子的他雙膝彎曲,徐徐跪下。
大元帥神色複雜。
皇帝說:“我從不恐懼死亡,今日,以我自身性命,外加煥風千庭,求大將軍一件事。”
玄甲將軍停住山峽,雙腳踏立,“請說。”
衡贏揮筆寫以數行字,字體光芒渙散,直接映如大元帥心神。
隨後灰飛煙滅。
磅礴幾乎一眼難望盡頭的空點,瞬間黑暗。
天地間光影搖晃。
這對話的內容,天知,地知,皇帝知,元帥知。
從此世上再無他人。
衡贏麵目悲創,雙眼仿佛滲血。
大將軍沉默不語,麵有動容,也許還有哀傷,他長歎一口氣,緩緩呼吸。
末世皇帝聲音沙啞,亂發拂麵,說不出是淒苦還是絕望,隻是出奇平靜的,望向當今世上刀法與兵法並稱雙絕的伽藍第一人。
大將軍抬頭望天,他似乎回想起曾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一點點,一幕幕,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許久,他緩緩點頭,道:“我答應你。”
皇帝蒼白的臉上,終究是多了一抹笑容。
他緩緩看向自己。
“我叫衡贏,卻最終,沒有贏。”
他低頭自言自語,仿佛嘲笑自己。
“我可亡國,卻不願作亡國奴。”
爾後沉默許久。
緩緩舉劍。
這一生很長麼?
這一生很短麼?
是時候,該走了阿。
走罷。
人世既已無眷戀,空留又有何用。
若下輩子相遇人海黃昏,你是否還會記得我的眼神?
真有下輩子,別來宮廷了。
好麼?
劍飛起。
頭顱落下。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
大將軍站在原地,晚風徐徐,遠望瘡痍滿目,廢墟一片,曾鼎盛持續數百年的輝煌,今日,以一種悲傷的姿態,落幕。
沒什麼,會天長地久。
沒什麼,可永垂不朽。
但是要有你,我就願風雨同舟。
伽藍第一武將選擇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永世不說。
就像那座曾經輝煌的城池,如今已隨塵土埋入地下,不會再有人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