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西蜀亂春秋(十)(3 / 3)

人生,當如此。

以酒當歌,以詞為劍。

男兒,當如此。

“伽藍百萬雄兵,當以大將軍為甲,此一式雙峽,冠絕天下。”

對麵高空伽藍大元帥臉色同樣有些灰暗,表情上卻是絲毫不掩的讚賞,手中刀勢減緩,平整一下呼吸,回道:“國君文士樂府境界名不虛傳,詞牌一曲釵頭鳳,可與天公試比高。”

兩人再笑。

風雲起。

八方雷動。

衡贏皇帝眼中笑意更濃,他心胸已無不舍,若寫盡人間詞,此生不再留有遺憾

他雙手伸展,其狀抱天,仰天而望,風入其懷。

幽幽蒼天,唯此君者。

與天同貴的煥風千庭筆自動飄上天空,懸浮於身前,它身上金光纏繞,鋒芒畢露,不斷向上冒的光芒猶如大風橫刮。

峽裏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雲山。

他腳下剩下的最後一道大峽包裹在外的岩石層開始崩潰,點點剝落,有大火油然而生。

火勢滾滾。

熾烈燃燒的熊熊火焰把蒼天燃紅,大雨從天而降,烈火從地而生,一上一下彼此對立抗衡,這兩大波勢力猛烈對碰,凶猛大火把那大雨逼地層層後退,無數水汽在高溫中以相當迅捷的速度蒸發.

若從天而觀,就會發現在這片皇宮廢墟上,火與雨兩種本來對立的自然氣象同處於一個畫麵中央,詭異震撼,雨勢呼嘯,大火綿延,兩兩同生形成一個奇幻世界。

整個山峽此刻變成了一道火峽。

火峽猶如一條拔地而起的巨大蒼龍。

蒼龍遊龍擺尾,怒然起青穹。

手持煥風千庭的樂府境大宗師在文士一途已然觸摸到了大造化,從寫實,到了寫意。

眼見萬物皆為實,心中萬物乃為意。

所寫字詞不再局限於單一個體,而是有了縹緲意境,詞若有了意境,已無敵於天下。

火峽頂蒼天。

刺破青蒼的峭壁,如龐大石劍鋒利且奪人魂魄,石體外表好似歲月剝蝕,斑斑駁駁,曆經滄桑,石縫與勢縫之間獨具風骨,絲絲縷縷,無不浸透著遠方的幽冥蒼涼。

火峽儼然一兵從天而降的龐大天劍。

刺入詞體中央。

衡贏麵容安詳,在這一個瞬間,他忽然閉上了眼睛。

風聲呼嘯。

他放棄了抵抗。

貴為一國之君,天之子的他雙膝彎曲,徐徐跪下。

大元帥神色複雜。

皇帝說:“我從不恐懼死亡,今日,以我自身性命,外加煥風千庭,求大將軍一件事。”

玄甲將軍停住山峽,雙腳踏立,“請說。”

衡贏揮筆寫以數行字,字體光芒渙散,直接映如大元帥心神。

隨後灰飛煙滅。

磅礴幾乎一眼難望盡頭的空點,瞬間黑暗。

天地間光影搖晃。

這對話的內容,天知,地知,皇帝知,元帥知。

從此世上再無他人。

衡贏麵目悲創,雙眼仿佛滲血。

大將軍沉默不語,麵有動容,也許還有哀傷,他長歎一口氣,緩緩呼吸。

末世皇帝聲音沙啞,亂發拂麵,說不出是淒苦還是絕望,隻是出奇平靜的,望向當今世上刀法與兵法並稱雙絕的伽藍第一人。

大將軍抬頭望天,他似乎回想起曾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一點點,一幕幕,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許久,他緩緩點頭,道:“我答應你。”

皇帝蒼白的臉上,終究是多了一抹笑容。

他緩緩看向自己。

“我叫衡贏,卻最終,沒有贏。”

他低頭自言自語,仿佛嘲笑自己。

“我可亡國,卻不願作亡國奴。”

爾後沉默許久。

緩緩舉劍。

這一生很長麼?

這一生很短麼?

是時候,該走了阿。

走罷。

人世既已無眷戀,空留又有何用。

若下輩子相遇人海黃昏,你是否還會記得我的眼神?

真有下輩子,別來宮廷了。

好麼?

劍飛起。

頭顱落下。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

大將軍站在原地,晚風徐徐,遠望瘡痍滿目,廢墟一片,曾鼎盛持續數百年的輝煌,今日,以一種悲傷的姿態,落幕。

沒什麼,會天長地久。

沒什麼,可永垂不朽。

但是要有你,我就願風雨同舟。

伽藍第一武將選擇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永世不說。

就像那座曾經輝煌的城池,如今已隨塵土埋入地下,不會再有人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