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茉和我的初吻是在大寧靈石公園的一山坡上,當時已傍晚,公園裏除了隔壁山上一躲在密林深處唱山歌的老者,幾乎就剩我們倆。
“你接過吻麼。”我認真地問莫茉。
“沒。”莫茉緊張地後退。
“走,去找個好地方。”
我拉著莫茉四處找一個隱秘且盡量有情調的地方,畢竟是一生隻有一次的初吻。一刻鍾後我們在一山坡的岔路口停下了,先前那唱山歌的老師傅也似乎收了工,小路上能聽見葉子在地上滾動的嗒啦聲,遠眺幾百裏紅霞則鋼水般在天邊決堤。
我湊上前,莫茉身子後傾。“不要。”莫茉害羞地閃躲。當我第三次再湊上前時,莫茉不動了,眼睛微閉著。“你能不能,也把眼睛閉上。”我合上眼,吻住了莫茉的唇,接著整個世界便剩這麼兩片薄薄的唇在用另一種方式竊竊私語了。
我適時探出舌頭,敲打著莫茉因驚慌失措而微閉的牙齒。終於莫茉抵擋不住這唇槍舌劍而牙門微啟,接著全線潰敗,舌尖幾乎是戰戰兢兢麵對第一次闖入的同類,接著是遲疑後退試探性前進欲迎還拒化敵為友不分你我地交織在一起。
我時而睜開雙眼,看見的是莫茉陶醉緊張興奮害羞而泛紅的雙臉。吻畢,莫茉緊緊地抱住我,頭埋進我胸膛。我能感受到莫茉的胸腔在一抽一抽,我以為莫茉激動地哭了,於是不斷輕拍她肩膀。
莫茉探頭深吸一口氣:“時間好久呢,我以為初吻就是輕輕地碰一下呢。”
“激動得都哭了?”
“差點,覺得頭暈,胸悶,像溺水了一樣。”
我和莫茉抱了有半個小時,莫茉低頭看表,“呀,公園要關門了,我們要鎖這過夜呀。”
“那還不好。”我訕笑著。
“我媽會罵死我的,我從來沒在外麵過過夜呢。”
之後莫茉神情慌張地跟著我身後找路,我們焦急地穿過一片片小樹林,繞過一條條石子路,再跨過一座座小橋,到公園西門的時候,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了。沒轍我們沿著圍牆鬼鬼祟祟找了一稍矮的地方,然後像做賊一樣伸長脖子四處張望。我猛地托起莫茉屁股,莫茉啊的一聲艱難地翻了過去。我再助跑著上牆,被一磚頭絆著,險些頭著地。
出公園,我騎著摩托往大寧駛去,勁風打在我和莫茉臉上,發出陣陣呼呼聲。“小時候我爸也經常騎摩托載我呢。”莫茉喊著,“有一次逆行被交警叔叔給攔了,說要扣車,我當時就哇哇大哭,後來交警就放了我們呢。”
坐在大寧味千橘黃的紙燈下,莫茉說起了更多的往事:“我剛進大學就注意到你呢其實,一個很白的男生,當時我印象很深,此後便默默了三年多。有時也會背地裏跟同學打聽你消息,你哪次登台忘歌詞拉,哪次演話劇和哪個女生搭戲拉,還不敢問得太頻繁,怕人懷疑,真沒想到今天就和你在一起了。還有,你吻了我,你得對我負責了。”
“這這這。完全沒發現,我隻記得每次在學校跟你碰麵,你都低頭躲我呢。”
“你不懂女孩子心思。”
“那我現在懂麼。”我伸手握住莫茉還帶著嬰兒肥手腕肉能鼓出一道紋的小手。
“討厭,以後你不許對其它小姑娘使壞了,隻能對我一個人使壞,好嗎。”
莫茉說話的時候幾乎不敢正視我的眼睛。
“我有那麼不堪入目?”
“沒有沒有,看著你的眼睛,就感覺心要跳出來呢,不知道為什麼,一眼都不敢看。”
莫茉用雙手遮住自己的雙眼,露出兩條細微的縫旋即又並攏。我伸手把莫茉的手掰開,莫茉扭頭掙脫著:“別別別,我心快要跳到喉嚨了。”
一番掙紮後,莫茉終於敢把目光聚焦在我眼睛以外的臉上了,也僅局限於時不時地偷瞄一下。多純的一姑娘,笑起來的時候則眼睛眯成兩條縫,這細節不經意間讓我入了迷。我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起莫茉:特意為我剪的披肩小直發,俄羅斯情調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粉嫩的臉蛋,白白的手臂。這些都是我喜歡的元素,這些元素在莫茉頭發披下來後得到了突顯,而以前莫茉在學校紮起辮子露出略寬的小方臉時,偶爾會給我醜小鴨的印象。我沒想到發型在改變一姑娘的形象上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已然變天鵝的莫茉邊吃著番茄肥牛麵邊問我:“前麵山坡上,你是認真的麼,我感覺你隻是想耍點流氓。”
“這個,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我把碗裏的半個鹵蛋和兩片牛肉夾給莫茉,找了一句十分平庸的托詞。
“那我,是你女朋友了?”莫茉用盡勇氣提出了這個一般疑問句。
我遲疑反問自己片刻:“應該是吧。”
莫茉對我這思索了片刻的回答顯得既失望又驚喜。
幾天後,去南站買回家過年的火車票,莫茉全程陪著我。我做好買一張站票的準備,卻意外買到一張帶座的動車,五個小時能到。去年我則站了二十八個小時在一輛綠皮車上,趕上南方冰凍,一碗泡麵四十。買票的過程中,莫茉已流露出不舍,眼神總那麼凝重而不安。剛陷進人生第一次熱戀的我和莫茉,一有時間便如膠似漆地膩歪在一起,恨不得上廁所也跟著一起,眼神不離對方半厘,每一夜的分離都如切膚和割肉般的不舍和疼痛,而這次將要分開一個月。莫茉在電話裏終於忍不住胸腔一抖一抖地哭了:“一個月好漫長啊,可能對我來說比一年還長呀。”
掛完電話,我陷入了一片甜蜜的憂傷,這甜蜜漸漸把憂傷包裹,侵蝕,融化,發酵,直到充盈全身,甜進心裏最深處。我一度產生了寫詩的衝動,我找出三年前寫的一些古詩,準備再矯情一回贈給莫茉,我嚐試著在扉頁寫點東西:
好久沒寫詩了,這些都是我大一寫的,可見我以前是個多矯情的人。以前還有個姓王的作家,給他女朋友寫情書都寫在五線譜上呢,說他們的愛情就像一首永遠唱不完的歌,我想這也夠詩意了。碰到你之後,我突然有為你寫詩的衝動,但發現自己怎麼也寫不出了,或許我們最近比詩還美吧,不過也難保時間長了可能會成長篇小說,但願也是一部經久不衰的長篇小說。
你問我那天在山坡上是不是認真的,說實話我當時真的不是很認真,但我覺得一段感情通常都是從一方耍點小流氓開始的。你不喜歡麼,我看你挺喜歡的,嗬嗬。我最近也強烈感受到了你對我的在乎,除了我媽,估計很難找到第二個比你更關心我的女人。我很感動,我想給你寫詩,但又寫不出,沒成江郎,就已才盡。
你說你擔心你比我大一點我會不喜歡,我有點戀姐情節呢,可能是我戀媽情節的延續,但我保證我沒戀奶情節。你問我從哪一刻開始喜歡上你的,從你頭發披下來的那一刻呢,那天在公園和你碰麵,我看到你直發被風吹起的瞬間就喜歡上你了,然後在山坡上就吻了你。很久沒有用這種抒情的語言了,祝你新年快樂,祝你爸媽身體健康。
零九年一月十一日兩點於宿舍
輾轉反側睡不著,下床又開電腦了,感覺還有話要說呢,你擔心我會花心,以前我還真的挺花心的,和不少小姑娘吃過飯,但大多吃一頓就沒後續了,可能是我吃相不太好。和你吃過第一次飯後,我就再沒和其它小姑娘吃過飯呢。
接下來我想誇誇你呢,你吃飯啃玉米的樣子可愛地像一隻鬆鼠呢。你的手又白又滑,我摸一下就上癮了呢。你的鼻子又尖又細,有點俄羅斯的情調呢。你的嘴唇又紅又薄,讓人吻了又想吻呢。你接吻的技術,青出於藍勝於藍呢。你送我的圍巾,是我收到女孩子的第一份禮物,正戴它給你打字呢。
你是第一個讓我脫口說出女朋友這詞的小姑娘呢,那天在延長路站本想越過閘機下電梯送你的,後來地鐵那阿姨攔住我,問我為什麼要越閘機,我說我下樓送女朋友,說的時候聲音特別細呢,因為我以前從來沒說過這三個字,底氣嚴重不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