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悲情綠洲(1)(1 / 3)

在征服自然走向文明的曆史進程中,人類取得的每一次進步幾乎都伴隨著對地球環境的巨大衝擊,以土地沙漠化、鹽堿化為代表的生態危機則是這一現象的突出反映。

——摘自林梅村《樓蘭,一個世紀之謎的解析》

塔裏木,一條小路通遠方

天開始放晴了,但依然見不到太陽。替代雲層遮擋陽光的,是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濃重的煙霾。天氣放晴的標誌,僅僅是灰暗的天空中透出的一片灰白。此時的太陽,隻是這片灰白的天空中呈現出的一個朦朧的亮區而已。

司機打開空調,讓陣陣熱氣充盈車廂,以便驅除天氣帶給人的陰冷感,順便蒸發掉擋風玻璃上凝結的霧氣。

時值2008年新年之初,節氣剛入三九。趁著入侵的第二次強西伯利亞冷空氣已成強弩之末,我們五人一車,小心地碾壓著街道上肮髒的積雪,緩緩駛出城區,趕往塔裏木盆地東南緣,去體驗一次心靈之旅。

車過柴窩鋪,城市上空的陰霾稍有減退,天空開始透亮,風電機群像千萬隻鳥雀一樣舞動著美麗的翅膀。車過達阪城,東天山銀色的巔頂已經刺破霧與霾的滄海,直矗天穹。等到車過小草湖時,山口地帶的勁風正驅趕著殘雲,它們在瓦藍的天空下翻卷著,聚散著,迅速向遠方逃逸。待至車到托克遜,溫煦的陽光已經透徹地灑向冬日無雪的廣袤田野,滿眼素色,帶著暖意。路旁的電線上,灰斑鳩錯落地列成幾排一字隊形,一邊享受著冬日的陽光,一邊向我們行注目禮,偶爾還向地麵上拋灑著某種穢物,閑散而慵懶。接近縣城時,三三兩兩的幹貨地攤出現在公路兩旁。

我們大夥嚼完一大袋噴香酥脆的托克遜小花生,又禁不住一位戴白帽的中年夥計的吆喝,去回民店裏各自吞下一大盤噴香的辣子肉拌麵。

吃撐了,再用礦泉水去稀釋所有這些胃容物。然後,哼著那首蒼涼古樸的曲子,驅車奔向那個令人夢牽魂縈的地方。

塔裏木,塔裏木,一條小路通遠方。

我要沿著小路走去,不管是天涯與海角……

那是一處雖然古老,但卻奮發著,被傳誦著,但又現世著,貧瘠著,但又豐饒著的地方。

時空在發動機沉悶的奏鳴中迅速穿越。幹溝、庫米什、榆樹溝、和碩、焉耆……猛一抬頭,庫魯克塔格那道熟悉的山脊已經高懸在眼前。

在天光映襯下,那道山脊像是一頭趴在地平線上的巨獸。在它的上方,懸掛著一重高高的鉛灰色的帳幕,這道帳幕的後麵就是梨城。突破北天山屏障的強冷空氣雖然已經退去,由它帶來的浮塵卻執拗地不肯消散。

駛過480公裏路程以後,庫爾勒帶著蒙塵的麵孔迎接著它的訪客。

像土撥鼠一樣拱過430公裏

婉轉謝絕了庫爾勒朋友們的酒宴,換來一夜舒適的睡眠。清晨,我們駛上218國道,趕往若羌。

冬日裏,遍生羅布麻的廣闊田野有些蕭疏。卡拉水庫已經幹涸見底,塔裏木主河道裏間斷有冰。路旁的梨園裏,修剪過的枝條像龍爪一樣伸向天空。太陽高懸,應該是個晴朗的日子,但細膩的浮塵卻執拗地停留在空中,無情地過濾著原本燦爛的陽光,還無孔不入地充盈著每一處空間。它讓天地間籠罩著一片渾黃,讓窗玻璃、桌麵、樹葉乃至汽車擋風玻璃落上一層薄薄的塵埃,足以點指為畫。他還弄得你唇齒間整日裏沙沙作響。

數年前,曾經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那時,218國道還在修建中,從尉犁到若羌,全程都在臨時便道上行駛。而所謂便道,無非就是沙漠中隨意碾出的一些輪轍而已。我們不時陷車,使出渾身解數推、拉、刨、挖,像土撥鼠一樣,在便道上拱過430公裏路程,弄得灰頭土腦,形同叫花子。在樓蘭賓館洗浴時,細膩的沙塵竟然堵塞了浴盆下水口,弄得服務員大嫂大驚小怪:“天哪,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呀!”眼光怪怪的,如同看天外來客。就在那次,當我們在道旁小店裏購買香煙、餅幹等路途用品時,店老板當即就用食指在布滿落塵的玻璃櫃麵上算清了賬目,以便證明計算器之大可不必。這就是塔裏木的沙塵,那種無處不落、無孔不入的沙塵。由此取得的一項有益的經驗是,每當出行塔裏木,我都如同偷來的一樣——將自己的相機包裹得嚴嚴實實。每逢不得已而啟用時,總須設法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您當然理解,那並非由於某種不大光明的原因,而實在是因為心疼一份清洗相機的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