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睜開眼,依然是手腳麻痹,依然是滿頭大汗,口不能言。
師父收了功,在一旁默默看著,想。
建九歲被師父發現,收到門下如今恰好十二年。這個時間,又是人生的一輪,也是他們眼裏的一個小周天。
師父功法不故弄玄虛,也不花哨,就四個字,守一,吐納。
因為簡單,建不僅堅持了下來,學業竟因此觸類旁通,小學三年時直接跳到初中,到高中二年級即被科大提前特招為當年新生。十七歲即成為大學生,比旁人整整提前了四年,且又是赫赫有名的科大,一家人驚喜不已,於是也就忽略了多年怨言,正式在星級酒店接了師父一次酒,權作後補的拜師宴。
拜師宴後,建可以大模大樣打坐了,父母再見也不指桑罵槐了。
但時過境遷,環境從家裏轉到了科大校園,所以打坐仍然要背人耳目。然而,新學年上完,建打坐出了狀況。
師父聽了描述,第一時間飛到建身邊。機票錢是建家裏出的,一時場麵如鬥毆一般,爭著搶著將錢塞出去,前後判若雲泥的態度,建得知後哭笑不得。師父有一女,名居然就叫雲泥,咯咯笑著看,又轉述與建。
建於是狀況愈發不可收拾。
學年結束,當然就是假期。師父問了詳情,又陪了建打坐兩次,相當於護法,觀察結果是建立刻與師父一道,一行三人即刻動身返回家鄉。所謂三人,當然是有雲泥做伴。
建家鄉早已熱鬧非凡,大批記者雲集,大牌科學家悉數到場。如此場麵,令整日雲吞霧繞的深山小城如醉酒一般,既興奮不已,又緊張不安。原來,一支勘探隊在找礦時,竟與荒野發現了一具幹屍。幹屍既不在石棺中,也不在地下深處,而是在一座極難發現的山洞裏。
小城科技局、博物館聞風出動,一看初步檢驗報告,頓時如臨大敵。幹屍年限竟然超過三千年,如此裸露於洞中不腐不爛,豈不令人匪夷所思。
建與師父回到小城,馬不停蹄,終於遠遠看了一眼幹屍。再晚一步,幹屍即被密封保護,運到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研究機構了。這也多虧了小城,小城無大牌,所以都不敢動,幹屍也才讓他們見了一眼。
幹屍依稀五官俱在,麵容祥和,呈坐姿盤腿麵南於洞中,雖全身如炭般漆黑,卻千年坐而不倒。
師父隻一眼,便附耳告訴建,“此一修行者也,隱於此絕不止三千年。你瞧他的肉體,看似已經碳化,其實肌體依然富有彈性。耳目栩栩如生,坐姿挺拔,其道行已難窺其十之一二。”
第二天,小城報紙果然說,大科學家初步判斷,幹屍疑為千年修煉者,如今現於世人眼中,雖然多有不解之謎,也屬正常科學範疇。
如此說也不為過。即使當代,也常有佛門得道高僧坐化乃至軀體經年不壞報道,時常見諸報端。但真正所謂金剛不壞之軀,這卻是人們第一次親眼所見。當然,現場很快就被封鎖,有些神乎其神的地方,也隻能在民間任其不斷演義。所謂神話故事,就是如此誕生的。
又到了打坐時間,眼前幹屍浮動,建有些畏手畏腳的,不敢再深深入定。
師父自然不許,還第一次黑起臉來威逼利誘。
於是,子時一過,師父便在一旁看到建飛騰起來,如羽毛般輕盈,如雲端般曼妙,又如微風般徐徐,在夜空上徘徊。如果在地麵,建此刻簡直就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挨著街道,惶恐不安地一個一個門牌地找他的家。
但現在,建卻是漂浮在高高的夜空裏,上不去下不來,既害怕向下去望一個又一個連綿山頭,又充滿憧憬地向上仰望著清白的月亮,一時間,就像忽然失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重量,仿佛也同時失去了他原本擁有的主意。這,就是建告訴師父的狀態。
這種飛騰,師父曾在師父的師父那裏聽到過一些描述。
老百姓經常說一個人突然傻了,就會說到一個成語靈魂出竅。建現在就是這樣,身體還坐在原地,但意識卻早已神遊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