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出司馬光其他著作與《通鑒》的異同方麵,主要是列舉司馬光自著的《通鑒目錄》、《稽古錄》、《係年圖》、《通鑒舉要》等書與《通鑒》的出入,亦有以《通鑒》前後文相對照指出其互相抵梧者。這說明胡三省為了注《通鑒》,不但對《通鑒》這部書作了反複鑽研,並且還熟讀了司馬光的其他著作,故能找出它們之間的異同進行對照。
在指出司馬光采集的史文之誤方麵,如《通鑒》於《梁紀》天監五年,先言“張惠紹棄宿預”,又言“張惠紹號令嚴明,所至獨克,軍於下邳。”再言“時昌義之軍梁城,聞洛口敗,與張惠紹皆引兵退。”這裏前後抵牾,所采輯的史文肯定有誤。胡三省於這三處分別注曰:“此與後張惠紹聞洛口敗本一事耳,解見後。”“前既言張惠紹棄宿預遁逃矣,宿預在下邳東南百餘裏,此言軍於下邳,是未棄宿預之前事。李延壽以此載之臨川王宏傳,《通鑒》因亦連而書之。”“此即張惠紹棄宿預一事也,《通鑒》因《南史》臨川王宏傳所載者書之,遂至複出。”這裏胡三省指出了《通鑒》前後文抵梧的原因是把兩篇不同的紀傳之文連抄而沒有進行校核,所以產生了錯誤。在指出《通鑒》自違義例之誤方麵,如《通鑒》於《梁紀》天監三年記曰:“魏主幸伊闕”。胡三省注:“自南北分治,人主出行所至,《通鑒》皆曰如,自此以後率書幸,未曉義法所由,蓋一時失於刊正也。”這是指出按《通鑒》義例,應當書“如”而書“幸”,這是自違義例而失於刊正之處。
在指出《通鑒》敘次不明方麵,如《通鑒》於《梁紀》太清二年記“景因火起,潛使人於其下穿城,城將崩,乃覺之。”胡三省注曰:“詳觀上下文,景因火起,作賊因火起,則於當時事勢,文理為明順,蓋侯景與吳景淆亂也,讀者難以明辨。”這裏指出了《通鑒》對侯景與吳景二人敘次不明,易於使讀者產生誤解的弊病。
以上所舉還僅僅隻是一些技術性的問題,隻要讀書仔細,別的注史者也有可能做得到的。最為難得的是胡三省在注《通鑒》時能聯係自己生活的時代對史文發表感慨係之的議論。南宋偏安江南,其大勢與東晉南朝局處江南相類似,亦與五代十國的小朝廷相類似,故胡三省注《通鑒》特別著重對東晉南朝和五代十國的評論。如《通鑒》在《宋紀》元嘉三十年記有周朗的上疏,揭露劉宋小朝廷的奢靡之風。胡三省結合南宋現實注曰:“嗚呼!我宋之將亡,其習俗亦如此。吾是以悲二宋之一轍也。嗚呼!”這裏從劉宋的奢靡之風聯係到了趙宋的奢靡之風,前後用了兩個“嗚呼!”其心情之沉重,真是令讀者讀後也有所感染。又如《通鑒》在《後晉紀》開 三年四年記後晉之亡。胡三省注曰:“臣妾之辱,惟晉宋為然,嗚呼!痛哉。”又注曰:“亡國之恥,言之者為之痛心,矧見之者乎!此程正叔所謂真知者也。天乎!天乎!”這裏很 明顯是以後晉之亡聯係到了南宋之亡,故胡三省連呼“嗚 呼!”“天乎!天乎!”心情是十分悲痛的。胡三省以宋代遺民自居,凡注文中聯係到宋朝時,一律稱為“我宋”,充分表現了他的民族氣節和愛國主義情懷。
通常認為,注史是因人之史而作注,作者的水平一定不如原史之作者,否則,他為什麼自己不去著史?其實這種看法是錯誤的。撰著史書固然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而作史注既要熟讀原史,又必須查閱許多有關資料,熟悉各種典章製度,並且還要憑自己的才識加以判斷和聯係實際,這無疑也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裴鬆之引用許多典籍為《三國誌》作注,既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三國誌》,並保存了許多珍貴的史料,其功績十分突出。胡三省用各種形式為《資治通鑒》作注,並聯係實際對史事發表議論,其功績同樣十分突出。胡三省實在不愧為注釋《資治通鑒》的功臣,同時也不愧為借助史寄托亡國之痛的一位愛國主義的偉大的史學家。